第四十九章 信命者

“時代是在不斷叠代、演變的,正如我們曾揮舞著石頭、木棍、鐵劍……乃至現在的槍械。”

新教皇沒有再度發動攻擊,重重的黑霧裏,他的聲音沙啞。

鋼鐵的面具也被白嫩的枝芽覆蓋,它們就像細小的藤蔓,纏繞著、生長著,洛倫佐仔細看去,隱隱發現,這枝芽像極了具有植物特性的血肉。

“這是無法否認的吧?各位,我們的建築、技藝、藝術、科技,一切的一切,我們的偉大文明……

我們是不斷螺旋向上的,人類認知內的一切都在隨著時間的延續,從而進步著,開拓未知的土地,發掘奇異的科技……這都是我們曾做過的,那麽到了最後,為何人類自己卻停滯不前呢?”

新教皇大半的身體都被枝芽所取代,他深紮於地面,難以移動,身體的一半變成了樹木般的硬質,僅有的手臂則緩慢地擡起,瘋狂的話語聲響起。

“升華的道路近在眼前,為什麽我們卻要就此止步呢?”

新教皇不解地問詢著,但洛倫佐與勞倫斯沒有和他廢話太多,流火閃過,將白化的大樹燒灼。

一瞬間仿佛有巨龍在朝著他吐息,火山熔巖的高溫帶著紛亂的火星四射,陣陣足以熔化鋼鐵的熱浪吹拂著,那些散落下來的、猶如巨大披風般的紅色絲線,也盡數斷裂。

它們在空中紛飛飄蕩,焰火在其上追逐著,能看到火光不斷地閃滅著,直到空中只剩下了飄蕩的殘渣余燼。

鋼鐵的面具被微微燒紅,枝芽的包裹下,這就像一具不知道被風化了多久的雕塑,只剩下了手臂還在固執地移動著。

“別廢話了,你真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著什麽……所謂回旋的余地嗎?”

洛倫佐冷漠地訴說著,烈焰噴發,將新教皇完全地籠罩,乃至漆黑的霧氣,都在高溫下開始消散。

洛倫佐和勞倫斯一樣,鐵石心腸、心狠手辣,如果僅僅是幾句無意義的廢話,便能撼動兩人,那新教皇……不可言述者也有些過於天真了。

對此新教皇毫不在意,只是繼續發出那擾人的怪笑聲。

在洛倫在與勞倫斯的聯手下,他們給予了新教皇重創,撕裂了他的身體,相應的,他們也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洛倫佐強撐著身體,尾刃的猛擊不知道砸斷了他多少根骨頭,凹陷的胸口隨著呼吸,勉強地起伏著,每一次吞吐都帶來銳器攪動血肉的刺痛。

黑霧的侵襲也帶來了諸多的影響,洛倫佐與其接觸時間不長,但大概也猜到了這黑霧的詭異之處。

它仿佛的侵蝕的“實體化”,隨著這些霧氣的侵染,它們加快了洛倫佐被侵蝕的速度,眼前的世界開始出現微微的重影,洛倫佐不清楚自己還能支撐多久,但在自己徹底崩潰前,他有信心根除這一切。

視線的余光落在勞倫斯身上,這個家夥一言不發,固執地從劍袋裏取出嶄新的釘劍。

為了襲殺新教皇,勞倫斯不僅在以洛倫佐為誘餌,他自己本身也是諸多誘餌之一,剛剛的一番拼殺,令他也損耗了幾具軀殼,洛倫佐不清楚勞倫斯還有多少軀殼藏在黑暗裏,一旦所有的軀殼都盡數損壞,那麽勞倫斯這頭不死的怪物,似乎也要迎來最終的死期。

熾熱的火光燃燒著,映亮了這座宏偉的地下宮殿,洛倫佐還記得它曾經的輝煌,但聖臨之夜的爆發,令這榮光的一切不再,落入破敗的灰暗之中。

本以為這一切已經是終點了,時隔多年,洛倫佐再度回到了這裏,為這令人不安的一切譜寫終章。

“我還記得他,諸位。”

新教皇勉強地仰起頭,他的身體都和枝芽的硬質同化在了一起,宛如石膏般,每一次的移動都發出了哢嚓的聲響,還有白色的粉末落下。

“不死的亞納爾……很多年前他便是在此奮戰,和妖魔們廝殺了無數個晝夜,直到完成最終的使命。”

金屬的崩鳴聲響起,起初它十分微弱、細小,但很快它便清晰了起來,在鋼鐵的面具上,留下了一道細密的裂痕,裂痕斷裂,面具破碎了一角,露出其下猙獰可怖的臉龐。

洛倫佐看了過去,只見新教皇的眼瞳漆黑,宛如無光的黑夜,遍布疤痕的臉龐暴露了出來,可洛倫佐並不覺得恐怖,在他看來,只覺得疲憊。

那是一張疲憊的臉。

“他究竟算是什麽呢?新教皇,還是……”

洛倫佐喃喃自語著,這時勞倫斯沉穩的聲音響起。

“他還是他,但也不再是了。”

玄之又玄的回答,洛倫佐聽不明白,但此刻也沒必要弄明白了。

新教皇淪為了黑暗的奴仆,但他的心神裏,依舊能清晰地回憶起過往的一切。

咿呀呀的聲音響起,只見枝芽增生著,正如當年那不死的亞納爾,血肉宛如植物般繁殖著,將他異化成了詭異無言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