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窮途末路

這是自那千年乃至更遙遠的千年之前便囤積下來的罪惡,它們在深邃的黑暗裏發酵蠕動,在睡夢中渴望著回歸,如今隨著“道路”的根絕,它再也難以保持平靜,就此在聖銀重重的桎梏下,躁動起來。

濃稠的黑霧自井下襲來,轉眼間就擴散至了井邊的周遭,漫過了新教皇的腳踝,以這樣的速度,再有不久,它便能完全吞沒靜滯聖殿,一直擴散至地面,以及整座七丘之所。

“仇敵們啊……”

新教皇輕聲感嘆著,將嵌入屍體之中的釘劍抽出,帶起鮮血與聖銀熔化的金屬液體。

目視前方,能看到漆黑的深井裏燃起了熾白的火光,它們映照在黑霧之間,仿佛是團位於大地的雷雲,其中積攢著風暴與雷霆。

不久後雷光被破開,那是一雙雙同樣熾白的眼眸,它們保持著木然的表情,嘴角卻如怪物般咧到耳根,尖牙與利爪,熾白的焰火在傷口間熊熊燃燒。

新教皇不清楚自己砍殺了多少的回魂屍,反正這些倒下的屍體都被彌漫的黑霧所掩蓋,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但無論他怎麽砍殺,深井之下依舊不斷地爬出新的回魂屍,仿佛這裏便是維京神話中的英靈殿,他要在此廝殺、拼砍,直到永恒的終末。

這些回魂屍們都死去太久了,只是依托著升華之井下,那猙獰的血肉,在千百年來維持著血肉的活性,它們的動作遲緩又笨拙,防禦力也不很強,可以輕易地被斬落。

眼下這一切都很輕松,但新教皇清楚,這樣的輕松只是暫時的。

在屍體內沉寂已久的秘血,正從漫長的熟睡中蘇醒過來,正如那瘋狂的不可言述者般,它的力量會隨著時間推移逐漸顯現,它們會變得越發強大,直到重歸顛覆,乃至在不可言述者的幫助下,突破那禁忌的臨界。

揮劍,銀亮的白狼在黑霧間是如此地醒目,他速度飛快越過回魂屍們的身邊,你看不到他劍刃的軌跡,但每一次的擦肩而過,新教皇都能掀起大量的鮮血。

回魂屍逐一倒下,但又逐一站起。

新教皇側身避開回魂屍們的爪擊,並予以反擊,釘劍刺入它的眼窩,連帶著頭顱一同貫穿。

猛地挑起,將整顆頭顱攪碎,無頭的屍體踉蹌了幾步,倒了下去,而後被湧上來的黑霧吞噬。

新教皇喘著氣,嘴裏嘟囔著。

“我又能拖多久呢?亞納爾。”

眼下這一切與當初的聖臨之夜如此相似,不禁讓他想起了那同樣死在這裏的亞納爾。

依托著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亞納爾釋放了自己的理性,在秘血的加持下,在靜滯聖殿中與可憎的妖魔們廝殺了數月之久,他殺光了所有的妖魔,並且頑強地活著,直到新教皇重啟了靜滯聖殿。

新教皇至今仍記得那一幕,亞納爾那幹癟枯朽的血肉如同樹枝般蔓延著,它們瘋狂生長,吞沒了半個穹頂,堅硬如石的血肉上掛著數不清的斷劍,還有早已被他殺死,風化幹癟的屍體。

那頭怪物看向了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擁抱。

新教皇一直以來都有個錯覺,他總覺得那時的亞納爾認出了自己,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狗屁的新教皇,而是借著權能與劍,從而篡權的獵魔人。

所以他在那時才會露出微笑嗎?

新教皇不明白,憑借著致幻的權能,他從未在他人的眼中,以真面示人,那麽亞納爾是如何認出的自己呢?

他這樣想著,腐朽的斷劍破空而來,新教皇防禦不及時,被其命中,但斷劍太過銹舊了,這應該是和回魂屍一同陪葬的武器,它擊打在聖銀的盔甲上,只留下了點點的凹痕,然後便徹底碎裂掉。

新教皇沒有去看它,只是跟隨著感覺揮劍,便一擊貫穿了它的心臟。

一時間他發覺即使不用眼睛觀察,新教皇也能精準地察覺到它們的位置。

這是……血脈間的呼喚。

他能聆聽到那血液下的躁動,就如同他追逐妖魔的蹤跡一樣,或許亞納爾便是在那時認出了自己。

這是他的同胞,他的手足。

自相殘殺。

灼熱的焰火自另一端湧現,眨眼間便將新教皇吞沒,驅離了黑霧,緊接著銀白的身影撞破了焰火,狠狠地撞擊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新教皇掙紮著起身,身上冒著熱氣。

“米迦勒?”

新教皇嘟囔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回魂屍體內的秘血在復蘇,現在已經有權能被具化了出來。

他兇惡地看向這些回魂屍們,但它們依舊穩步前進,新教皇無奈地嘆了口氣。

致幻的權能對於這回魂屍們毫無作用,潛藏在頭顱之下的意識早已破碎,它們只是行屍走肉罷了。

新教皇苦笑了一下,他還是頭一次感到自己權能的無用,好在這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