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聶衍這話很有分量,不是普通的床笫情話,但他知道,坤儀不會信。

她好似從他追殺她那一回開始,就再不信他了,聽著好聽的話也會喜悅,但絕不會真的再全心全意倚仗他。

心口有些發悶,他將人抱緊,直到聽見懷裏傳來均勻又綿長的呼吸聲,才輕輕松開她。

正陽宮的屋檐上有一絲神魂在等他,聶衍身子未動,一魄也飛了上去,站在那人身側。

“還是沒想清楚?”那人笑問。

聶衍淡淡地瞥他一眼:“這話該我問你主子。”

“笑話,娘娘乃萬物之長,何須顧忌你。”那人嗤道,“不過是慈悲為懷,不想毀了人間,才尋這麽個折中的法子。”

所謂折中的法子,就是讓龍族認下當年罪孽,然後受眾神的恩德,去往九重天為神。

聶衍擡袖打了個呵欠:“你要是來只說這事,便別擾了我清夢。”

說罷,想飛身回去殿中。

“你何必這般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人惱了,張手攔住他的去路,“這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了,大家不用動手,你也能順利上九重天——你不就是想去九重天嗎?”

聶衍的確想去九重天,但不是這麽去。

那位娘娘想讓他認罪,無非是不想凡間因著此事受責,這天下凡人都是她捏的泥人的後代,凡人受責,必定累及她在九重天的地位。

而他一旦認罪,就算上了九重天,也是戴罪之身,要時常向其他神仙低頭,也不能再爭什麽。

聶衍冷笑。

他想爭的東西可太多了,絕不會如了他們的意,就算贏的把握只有五成,他也會去試。

拂袖繞開這人,聶衍將一魄收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而同時,屋檐上那還想喊話的仙童也被一道光震飛出去,那光極其兇猛,震得他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之後,坐起來就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幾座神仙都正在他的屋子裏坐著,見狀紛紛變了臉色:“他竟然對你動手?”

仙童吐幹凈了血,虛弱地道:“沒動手,是驅趕神魂的符咒。”

驅趕神魂的符咒壓根不會對神魂造成傷害,除非施咒方修為高於神魂太多。

天神伯高子過來掃了一眼仙童的臉色,輕輕嘆息:“這聶衍,在凡間這麽多年,竟還是戾性難消,此番他若上了九重天,往後我等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寧。”

“誰說不是呢,偏伯益他們覺得他沉冤多年,十分不易。”

“還不是因為他當年與聶衍關系親近,想著他上來能幫扶自己一二,才說那些個荒唐之語。你看聶衍這模樣,像是被冤枉的麽?莫說區區凡人,就是我等天神,他也未必放在眼裏。”

伯高子長長地嘆了口氣:“如今這場面,倒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了。”

妖怪橫行人間,女媧晶石被毀,此番漫天神佛皆下界要聽聶衍和凡人陳辯,諸神心思各異,不知會有多少人受了聶衍的蠱惑去。

“伯高兄就沒去找那凡間的帝王說說話?”

“找了。”伯高子皺眉,“但我進不去她的夢境。”

按理說凡人的夢境該是很好進的,不管是妖怪小鬼還是神仙,都能輕而易舉地托夢,可他繞著坤儀走了好幾日了,愣是沒找到她夢境的空隙。

“奇了怪了,這帝王該不會是聶衍找來糊弄神佛的吧?”

“不會,神佛面前,凡人無法撒謊。”

更何況,凡人肯定是偏幫女媧娘娘的,沒人會傻到去幫一條半妖半神的龍。

……

天破曉之時,坤儀坐在妝台前噴嚏連連。

今日是她祭祖的大日子,特意起得很早,但也不知是夜露太深還是怎麽的,她這噴嚏一個接一個,打得蘭苕都忍不住給她拿了厚些的披風來。

“殿下,奴婢有一事不解。”蘭苕一邊給她系帶子一邊嘀咕,“三皇子雖說也是皇室血脈,但到底是送出去養著的了,這祭祖的大日子,緣何又將他接了回來?白讓人生出些不該有的念頭。”

雖說今日是坤儀祭祖,但三皇子畢竟曾是張皇後親口說的皇儲,哪怕後來變了,那對新帝來說也是個威脅,旁人巴不得讓他永遠不出現在盛京,倒是殿下,竟還特意讓人把他接回來。

從銅鏡裏看了看自己的妝容,坤儀笑道:“今日天氣不錯,待會兒應該能有很暖和的太陽。”

“殿下!”蘭苕跺腳。

“好了,時辰剩得不多了,你也先出去看看,別出了什麽岔子。”

蘭苕欲言又止,魚白見殿下堅持,連忙上前打了個圓場,將蘭苕拉了出去。

“今天大好的日子,姑姑何苦與殿下疾言厲色的。”魚白拉著她一邊走一邊勸。

蘭苕眉頭直皺,“我怕她把三皇子帶回來,是在留後路。”

三皇子能是什麽後路?難道今日祭祖還能讓他去祭了不成?魚白不以為意,看蘭苕當真在擔憂,連忙與她說些喜慶的,比如各方給來的賀禮裏有多少寶貝,再比如殿下祭祖用的裙子,是多少個繡娘繡了多久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