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就幾塊姜糖而已,她坤儀天下什麽好東西沒吃過,何至於就哭了?

而且,還越哭越厲害,一開始只是掉眼淚,後來肩膀連著整個人一起發抖,抽噎不止,雨水順著鬢發滴落,濕透的身子在鬥篷裏顫著縮成一團,別提多可憐了。

聶衍站起來又坐下,捏著扶手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扭頭對夜半道:“務必讓他們把姜糖尋過來,沒有就讓人尋姜現做!”

夜半應下,心想您這是何必呢,早這麽說不就得了,跟誰置這個氣呢。

可是,就算這麽吩咐下去了,坤儀公主也沒有要止住哭的意思,她倒是顧著皇家的禮儀,沒縱聲大哭,但就這麽坐著垂淚,也把上頭這位弄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除了姜糖還要什麽?”他皺著眉道,“我讓人給你弄來。”

別再哭了就成。

坤儀扁扁嘴,帶著哭腔:“想吃龍肉。”

聶衍:?

氣得想掐她的臉,手剛伸過去,這人卻就拿額頭抵了上來,而後將整個臉都埋進他手裏,嗚咽出了聲。

溫熱的眼淚一串串地滴到他手心,燙得他眉頭緊皺。

彼時高貴的玄龍並不懂心疼為何物,只能僵站在她跟前,任由涼了的淚水順著他的指縫落下去。

坤儀哭了個夠本,才雙眼通紅地擡起頭來吸了吸鼻子,眼神對上他,有一瞬間的茫然。

聶衍沒好氣地道:“哭傻了?”

她啞著嗓子道:“誰讓你不給我吃姜糖。”

順手將下頭送來的一大塊姜糖塞到她嘴裏,聶衍半闔著眼睨著她:“這東西值得你哭這麽久?”

分明是有別的隱情。

坤儀顯然是不打算說真話的,只咬了一口姜糖,將剩余的拿在手裏:“本宮按照約定來與你說事,結果在門口踩到了落雨陣,看那陣法挺新的,應該是今日才放上去的。”

聶衍:“……”她先前還說不怪他,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

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坤儀垂眸:“本宮知道伯爺不待見本宮,這便不打擾了。”

說罷起身,拖著一路的水跡往外走。

聶衍寒著臉在原地杵著,沒有追。

夜半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上前低聲道:“走正門回明珠台,殿下要繞兩條街呢,身上濕成這樣,吃再多的姜糖回去也得著涼。”

“那她怎麽不知道留下來。”聶衍悶聲問。

夜半惆悵地嘆了口氣:“大人呐,以殿下的性子,您不留她,還指望她自己死皮賴臉留在伯爵府麽?後頭那何氏可還在呢。”

聶衍想了想,問夜半:“你希望我將她留下來嗎?”

夜半:“……”關他什麽事!

因著林青蘇之事半夜不睡覺上房頂喝酒的又不是他!時常盯著明珠台動向的又不是他!去宮宴上硬把人家一對有情人拆成義母子的又不是他!

但看了看自家主子手腕上一閃而過的玄龍鱗光,夜半識時務地躬身:“屬下很是希望殿下身體康健、能下榻伯爵府自然是極好的。”

滿意地點頭,聶衍擡步追了出去。

然而,他走遍前庭和門房,都沒看見坤儀的影子。

“屬兔子的?”聶衍很不滿。

淮南正好從外頭進來,看見他與夜半,笑著就迎了上來:“伯爺怎麽到前門來了?方才還看見了殿下,殿下近日符咒之術也有所精進啊,一張千裏符甩下去,刷地就不見了,比上清司一些新來的道人還利索。”

庭院裏靜了片刻。

聶衍擡眼看他:“你說殿下用千裏符走的?”

“是啊,也不知急著去哪個地方,應該是去好幾百裏之外了,不然也用不著這麽大消耗的符。”

夜半使勁給淮南打眼色,也沒能阻止他將坤儀殿下離開的急切和瀟灑描繪得淋漓盡致。

他沉默地任由淮南將話說完,然後不出所料地對上自家主子一雙清冷的黑眸。

主子問他:“聽見了麽?她有的是本事,用不著你擔心她會不會受涼。”

夜半從善如流地答:“屬下聽見了。”

聶衍面無表情地甩著袖子就走了,留下淮南一臉不解地拉住夜半:“你何時這般關心殿下了?”

“誰知道呢。”夜半麻木地答,“說不定我今宵還又睡不好覺呢。”

說罷幾步跟上自家主子,留淮南一臉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

宮裏的消息瞞得很嚴,未曾有人透露盛慶帝中風病重的消息,但三皇子一場酒醉醒了之後,突然就福至心靈,覺得父皇幾日不上朝,應該是出事了。

他去上陽宮求見,被皇後擋在了外頭,他又去問禦醫,禦醫嚇得當場昏厥過去,躲過了盤問。

越是這樣,三皇子心裏的小火苗就燒得越高。

父皇身子骨不好,年紀又大了,是不是該考慮東宮之事了?雖然四皇子府還在喪期,但國難當頭,妖禍橫行,先讓他入主東宮也是為江山社稷考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