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當日兩人成親,十裏紅妝,熱鬧了整個盛京,侯爺對殿下日益疼愛,看著都羨煞旁人。

誰能料到短短幾個月後,聶衍能站在殿下的病床邊,對她說出要納妾的話來。

蘭苕幾乎要覺得伯爺是被什麽妖怪頂替了身份了,可殿下笑著說,這世上沒有妖怪能頂替伯爺的身份,他說的話,只會是他自己想說的。

殿下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但分明快好了的身子,又一日日地發起高熱來,睡夢裏死死抓著她的衣袖,一聲也不吭。

蘭苕分外心疼自家殿下,但她不能安慰,她家殿下性子嬌氣,有些東西咬牙忍了也就忍了,最不能再聽軟話,一安慰她,反而會崩。

當然,她也不想聽杜小姐再奚落殿下,聽著心疼。

杜蘅蕪怔愣地盯著帷帳看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她輕吸一口氣,起身將蘭苕往外拉了幾步,低聲道:“這可怎麽辦?她會不會想不開?”

蘭苕抿唇,搖了搖頭:“姑娘倒也不必擔心這個,殿下很想好好活著,這幾日高熱來勢洶洶,吃藥是不見好的,全憑殿下自己熬著,硬生生從鬼門關邊緣熬了回來。大夫說,這一覺睡醒,她就該好了。”

眼下時辰臨近晌午,杜蘅蕪想了想,躡手躡腳地走回床榻邊,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帷帳掀開。

坤儀臉上還有些病態的潮紅,神態卻是十分安詳,雙手交疊放在繡著孤鶴的錦被上,仿佛在做什麽好夢。

只是,連日的高熱讓她太過憔悴,哪裏還有往常那威風的樣子。

杜蘅蕪抿唇,摸了摸她蓋著的錦被:“這是我鬧著玩送的,她竟還留著。”

兩人慣愛鬥嘴和互相擠兌,生辰之日又往往都會邀對方去吃宴,這是坤儀十七歲生辰的時候杜蘅蕪送她的,孤鶴無伴,哀鳴河畔,就是個故意氣她的玩意兒,咒她孤獨終老。

蘭苕垂眼:“殿下說,這世上懂她的也就您了,您送這東西不吉利,但襯她,加之料子上乘,沒有不留下的道理。”

杜蘅蕪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她自個兒都不盼著自個兒好,誰還能救她。”

蘭苕沉默。

屋子裏香煙裊裊,混著藥味兒,待著有些壓抑,杜蘅蕪卻是沒走,兀自坐在床邊,似乎在等坤儀醒過來。

“杜公子死後,殿下原就是絕了念想的。”一忍再忍,蘭苕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她說自己慣會害人,連待她那般好的杜公子都被她害死,往後余生也不指望能有真心人,便隨意陛下指婚,就當報效大宋。”

“沒想到遇見了昱清伯爺。”

聶衍真的只差一點就能將她從沼澤裏拉出去了,他有本事封了她的胎記讓她穿正常的衣裳,也有本事替她除妖滅魔,更願意將她護在掌心。

誰料,也只是過眼煙雲。

提起杜素風,杜蘅蕪還是有恨的,杜素風自小苦讀,其他姊妹在玩,他在練字,寒暑不休,深夜燈也不滅,好不容易一朝高中,前途何等敞亮,卻沒想到死在了坤儀的手裏。

這事其實怪不得坤儀,但杜蘅蕪沒法不遷怒,那畢竟是她的骨血至親。

坤儀過得好,她不開心,但坤儀若真的過得不好……說實話,她也笑不出來。

床上的人突然咳嗽了起來。

蘭苕和杜蘅蕪同時反應過來,一個將她扶起來,另一個順手端了溫茶給她。

坤儀睜開眼,看了杜蘅蕪好一會兒,倒是笑了:“聽說你退了徐梟陽的婚事。”

杜蘅蕪滿懷悲愴還沒來得及抒發,就被她這句話給氣回去了。

她沒好氣地眯眼:“我沒找你茬,你反倒是想看我笑話?”

“哪能說是笑話。”靠坐在軟墊上,坤儀聲音虛弱,“我就是覺得好奇,他當時為了你與我過不去,簡直是要逼死我,結果一轉眼,倒被你退了婚。”

冷哼一聲,杜蘅蕪撿了旁邊桌上的茶果子扔進嘴裏:“他有他的野心,我跟不上,退婚了大家互不耽誤,倒是你,這還新婚燕爾呢,就給自己的駙馬納妾了,你可得去外頭聽聽,那些個嘴賤的小婦人背後把你編排得可精彩了。”

這類婦人話語,往常錢書華是最愛與她來說的。

坤儀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床尾,遲鈍地想起錢書華已經沒了,連忙移開了視線,垂眼道:“沒事聽那些個堵心窩子的作甚,我給他納妾,我也樂得輕松,等病好了,也能名正言順地往明珠台接面首,大家各過各的,好得很。”

杜蘅蕪瞠目結舌:“你竟是這麽盤算的。”

“不然呢?為了討好這位伯爺給他納個妾,然後我孤苦伶仃地守在房裏來,等他翻牌子寵幸到我?”坤儀挑眉,“你怎麽替他想得這麽美呢?”

哭笑不得,杜蘅蕪看向蘭苕:“你瞧瞧你家殿下,就數她會過日子,白瞎了替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