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魚白比蘭苕年紀小,到底是更脆弱些,站在門廊下止不住地流淚。蘭苕要好些,紅了一陣子眼眶就恢復如常,只替坤儀安排好每日養身子的藥膳參湯,又將內屋的丫鬟減少,以免走漏了風聲。

誰也沒料到避子湯能將殿下腹中還未成形的孩子吃落下來,不過好在請來的大夫也不曾察覺是避子湯的緣由,只當是太過勞累引起的小產,侯爺不但沒怪罪,反而是心疼不已。

蘭苕一直覺得侯爺對自家主子的感情沒那麽深,雖然平日裏瞧著是蜜裏調油,但兩人中間始終橫亙著家國大事,她怕一旦有事,侯爺舍棄了主子,主子會難過。

可如今這一出,聶衍瞧著卻是當真急了,將事務都歸攏在早上,趁著坤儀還未起身時處理幹凈,待她起來,便雲淡風輕地與她一同用膳,夜間雖不同房,卻也時常站在側屋窗邊瞧著主屋的方向,一直到主屋熄燈。

蘭苕覺得倒也難得。

這在夜半眼裏,就不止是“難得”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聶衍身份特殊,自是與別的妖怪不同,他不需要借著凡人的身子繁衍子嗣,那反會汙了龍族血統,夜半以為他會小心的,誰料他竟當真從未防備過坤儀。

不防備也就罷了,不知何時得來的孩子,竟就這麽丟了。

聶衍連續幾晚都沒有睡著,上清司原先那些極力勸諫他疏遠坤儀的人眼下連大氣都不敢再出,生怕說錯什麽觸怒於他,再被扔回不周山。底下尋常做著事的也都戰戰兢兢,已經有好幾個人明裏暗裏與他打探消息,到底要如何才能讓這位主兒心情好些。

他們問他,他又問誰呢。

“今天外頭天氣真好啊。”坤儀倚著聶衍,雙手勾住他的脖頸,撒嬌似的搖晃,“我們去放紙鳶好不好?”

聶衍下意識地想答應,一想到她這身子,便又抿了唇:“常州進貢了新茶來,府裏那個新來的廚子也正在給你做果子,外頭那麽曬,紙鳶就過幾日再放吧。”

細眉一耷拉,坤儀委屈巴巴地看著他:“我都在屋子裏待了好幾日了。”

“大夫說了要靜養。”

就一個肚子疼,讓她靜養這麽久,當她是紙糊的不成?

泄氣地翻了翻桌上成山的賬本,她小聲道:“我閑著也就罷了,你怎麽也能總在家裏呀,陛下不催你辦事兒麽?”

聶衍挑眉,倒是輕哼了一聲。

察覺到不對勁,坤儀看向旁邊站著的蘭苕。

蘭苕的消息還是靈通的,只是有些事她沒問她也就沒說。眼下提起來了,她倒是小聲與她解釋:“聽說陛下重用了霍安良和龍魚君等人,與秦國師一起,接手了一些上清司一直未曾結案的舊事。”

比如藺探花為何變成了妖怪,再比如四皇子究竟是被什麽妖怪吃掉的。

這些案子帝王原先倒是沒提,眼下突然就問起來了,上清司一時也沒給出結果,帝王揮手就讓秦有鮫帶著人去查了。

這無疑是在打上清司的臉,但帝王行事倒是巧妙,扭頭就口封了聶衍為伯爵,連帶嘉獎上清司一眾道人,封賞的旨意已經在擬定了,倒叫他們不好發難。

聶衍為此事,已經三日不曾上朝,帝王召見,也稱病推脫。

他倒不是將秦有鮫放在了眼裏,而是龍魚君,帝王明知他不喜此人,卻硬是給了龍魚君官職。

這人立馬就將離明珠台最近的一處二進官宅給要了去。

聶衍想起就覺得煩,眼眸垂下來,如遠山籠霧,冷冷清清,疏疏離離。

坤儀覺得不妙,立馬“哎喲”了一聲捂住肚子。

他一怔,略慌地扶住她的胳膊,皺眉將他抱過來:“又疼?”

“有點兒。”她睜著半只眼偷看他的表情,臉上佯裝痛苦,“這都多少天了呀,怎麽還是疼,我究竟吃壞什麽東西了?”

聶衍再顧不得生什麽氣,起身將她打橫抱起來,朝夜半吩咐:“叫大夫過來。”

“誒誒,不用,你抱抱我就好了。”坤儀眨眨眼,臉貼著他的衣襟蹭了蹭,“大夫多累啊,老這麽跑來跑去的。”

夜半忍著笑低聲道:“夫人不必擔心,侯爺特意將西側的院子給了大夫住,他只為您一人看診,累不著。”

冷清空曠的昱清侯府,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裏簡直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四處貴重的擺件多了不少不說,府裏的人也多了,有專門給夫人養的大夫,有專門給夫人養的戲班子,有專門給夫人養的首飾匠人,還有專門給夫人養的廚子和馬夫。

若放在以前,遇見這樣鬧哄哄的宅院,聶衍定是扭頭就走,一刻也不願多待。可如今,他不但不覺得吵,反而還成天地往府裏帶人,好端端的昱清侯府,活要變成第二個明珠台。

坤儀也被他這舉動驚了一驚,眨巴著眼道:“人家大夫苦學醫術幾十年,為著治病救人來的,你就讓他給我一個人看診,他在府裏多憋悶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