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坤儀看上了一個人

坤儀看上了一個人。

妖怪在宮宴上肆虐,宮人的尖叫和杯盤的摔打聲混在一起,嘈雜不堪,那人帶著上清司的巡捕趕來,正巧站在她最喜歡的一盞飛鶴銅燈之下,挺拔的肩上落滿華光,風一拂,玄色的袍角翻飛,像極了懸崖邊盤旋的鷹。

有時候一見鐘情就是這麽簡單,她甚至連這人的臉都沒看清,就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得叫多余。

有這等人物在側,還要什麽孩子,非得先跟他你儂我儂海枯石爛了再說。

“殿下?殿下。”

坤儀回神,不悅地側目,就見貼身太監郭壽喜正焦急地朝她拱手:“聖駕已經回避,您也跟著往後頭走走,這妖物有些厲害,莫要傷著您了才好。”

他要不說,坤儀都忘了那邊還有個張牙舞爪的妖怪。

她懶洋洋地起身,攏好身上黑紗,又多瞥了那人一眼:“他們不怕妖怪啊?”

郭壽喜順著她的目光一瞧:“嗐,上清司的人,生來就是除妖滅魔的,哪能怕這等小妖,更何況,連昱清小侯爺都到了。”

昱清小侯爺。

坤儀眨眼,覺得這封號十分好聽,比朝中那些個平西平南的風雅多了。

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她轉身,慢搖慢擺地移駕偏殿。

“回稟陛下,是下席裏的藺探花,一杯卻邪酒下肚,化作了黃鼠狼。”

“真是豈有此理,能讓妖邪進了宮闈,禁衛軍的眼珠子是擺著好看的不成!”

“陛下息怒,妖邪手段狡詐,禁衛軍畢竟是肉體凡胎,今日又恰逢人手調濟,宮門鎮守部署單薄,實在是……”

坤儀跨過門檻,就見禁衛軍統領滿頭大汗地跪在殿前,她的皇兄坐在龍椅上,臉上猶有怒意。

“坤儀可驚著了?”瞧見她進來,帝王連忙招手。

“謝皇兄關懷。”上前屈膝,坤儀在他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擡袖掩唇,美眸顧盼,“是有些驚著了。”

帝王聞言,扭頭看向禁衛軍統領,怒意更甚。

“陛下,昱清小侯爺在外頭候命。”黃門太監通稟了一聲。

坤儀側眸瞧著,就見自家皇兄一聽這話表情便柔和下來,眼裏甚至還有些喜意:“快讓他進來。”

此話一出,殿內眾人皆看向門口,就見一人拂袖拾階而上。

檐下宮燈將其眉目一點點出落,鴉黑的眼眸清冷疏離,如長丘谷裏的湖,粼粼幽水深不見底,修眉斜入鬢,似名家潑墨,唇畔噙霜雪,若寒月當空。分明是天姿國色,通身的肅殺之氣卻叫人不敢親近。

坤儀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看,直到這人走到禦前行禮,才懶洋洋收回目光。

“臣聶衍拜見。”

“昱清侯免禮。”帝王虛扶他一把,含笑道,“虧得你還未出宮,不然朕這一眾禁衛還真拿那妖祟沒辦法。”

“臣職責所在。”聶衍直起身,身姿挺拔,“上清司如今已有道人八百余,斬妖之術雖不是個個精湛,但辯妖之目大多具備,臣請陛下,將宮門各處皆置一能辯妖之人,往後妖祟再想混淆入宮,便不是易事。”

帝王笑意頓了頓,垂目道:“愛卿言之有理,只是宮闈之防乃是大事,還得交由禁衛軍從長計議。愛卿且先查查藺探花的變故是從何而來,也好讓禁衛軍有所防範。”

聶衍皺眉,薄唇抿緊,很是不悅,卻也沒再加諫。

大殿裏陷入了沉默。

“侯爺傷著了?”旁邊突然有人開了口,聲音軟甜,像小貓爪子似的撓人一下。

他一頓,側眸瞥去,就見帝王旁側坐著個女子,攏一身煙霧似的黑紗,紗上繡著古怪的金色符文。

“昱清侯想是還未見過朕這位胞妹,月前剛從大漠遠鄰回來,暫居在先太後舊殿,不日便要搬去明珠台。”帝王笑道。

遠嫁的公主,斷然是沒有回來久居的道理,除非夫家死了。

可就算是夫家死了,以鄰國的規矩,就地再嫁便是,怎會千裏迢迢地回來,還穿著這麽古怪的衣裳?

聶衍多看了她兩眼,正巧對上她望向自己的目光。

興致勃勃,躍躍欲試。

這樣的目光他看了千百回,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當下就沉了臉:“臣並未受傷,身上許是沾染了妖祟血跡,這便告退去更衣。”

說罷,朝帝王一拱手就退了出去,全然不顧帝王的張嘴欲留。

“誒,他脾氣不太好啊?”坤儀嘟囔。

帝王揮退左右,輕嘆了一聲:“能人異士,自是都有些古怪脾氣的,這位昱清侯本性不壞,朕也喜歡他,可惜他不與朕親近,朕很是苦惱。”

坤儀托著下巴,笑得傾國傾城:“是挺讓人苦惱的。”

不能像以前一樣,看上了就讓人捆回來,還得多花花心思。

“你今日也受了驚嚇,早些回去歇息。”帝王關切地道,“明珠台已經收拾好了,你想什麽時候過去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