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倆人坐在苗嘉顏床邊,誰也不看誰,相對無言。

苗嘉顏頭發還滴滴答答往下滴溜水,剛穿的短袖沒一會兒後背就讓頭發弄濕了。然而陳潮坐在這兒,他頭一次來自己房間串門,苗嘉顏也不好幹別的去,只能這麽幹巴巴地陪著。

“你是男孩兒你不說?”陳潮突然問。

苗嘉顏輕輕地轉頭看他:“我以為你知道,你也……沒問。”

陳潮:“我問這幹什麽?”

苗嘉顏心想那我說這幹什麽啊。但他嘴上沒敢說。

陳潮覺得這事簡直莫名其妙,說:“算了。”

他站起來,苗嘉顏也跟著站起來,陳潮又回頭問:“你留這麽長頭發幹什麽?”

苗嘉顏下意識摸摸自己頭發,摸了一手水,抿了抿嘴唇,小聲說:“我喜歡。”

“也喜歡穿裙子,是吧?”陳潮又問。

苗嘉顏更輕地點了點頭,說“喜歡”。

陳潮沒什麽說的了,只能點頭表示知道了。他看見苗嘉顏耳朵下面連著下頜骨的位置紅了一片,沒多問,說:“你跟我走吧,別在家待著了。”

苗嘉顏擡頭看看他,說“好”。

倆人一前一後地從苗家出來,陳潮領著苗嘉顏回了自己家院子。爺爺正在院子裏收拾漁網,絲線亂糟糟地團成一坨,得把它們盡量捋開晾幹。

漁網上面還掛著些已經死掉了的小魚小蝦,和成串的不丁點兒大的海虹海蠣子。

苗嘉顏主動過去幫忙,很熟練地抻起漁網的一角,摘下上面的小海蠣子扔進旁邊的垃圾盆裏。

陳潮碰不了這東西,他都沒法走近,聞不了那腥味兒。

“苗兒,今天在爺爺家待著,晚上爺爺給蒸魚吃。”陳爺爺跟苗嘉顏說。

苗嘉顏笑著點頭,他明明不胖,可一笑起來就能看見點雙下殼。以前陳潮總覺得這小姑娘笑的時候有點憨,現在想想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憨。

陳潮坐在一邊墻根兒的小花壇邊,看著他爺和苗嘉顏抻漁網,天熱,苗嘉顏的頭發已經曬得快幹了。

“昨天打到很多魚嗎?”苗嘉顏問。

“不太多,”陳爺爺坐著個小板凳,悠閑地和苗嘉顏說話,“打到兩條大黃花,還挺好。”

苗嘉顏又問:“昨天海上下雨了嗎?”

“下了點兒,沒起風。”

苗嘉顏能就著打魚的話題跟陳爺爺一直聊,看得出來他時常這麽幫著收拾漁網。後來頭發徹底幹了,苗嘉顏用手腕上戴著的黑色小皮筋把頭發綁了起來。

從剛才知道了苗嘉顏的性別,到現在陳潮還不太適應,看著苗嘉顏總有種錯亂感,印象裏還覺得這是個女孩兒。

這種錯亂感使得陳潮時而盯著苗嘉顏看一會兒,搞得原本很坦然的苗嘉顏被他盯得都不太自在了。

傍晚天不熱了,苗嘉顏又把頭發放開了,揉了揉剛才綁頭發的位置,讓頭發能順一點地散下來。他動作極熟練,黑皮筋又戴回了手腕上。本來每天都在做的事情,陳潮平時也沒像這麽看過他。

“你老看我幹什麽……”苗嘉顏都讓他給看虛了,拽了下自己手腕的皮筋,再看它輕輕彈回去。

陳潮問:“你熱不熱?”

苗嘉顏說“不熱啊”,想了下才“啊”了聲,說:“你問頭發嗎?”

陳潮說“嗯”。

“熱就綁起來,”苗嘉顏說話聲音很小,可能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我習慣了。”

看得出來苗嘉顏說起這個的時候沒那麽輕松,不像他平時說話那麽利索,聲音又小語速又慢。

陳潮沒再接著問,苗嘉顏就低著頭溜溜達達地去廚房幫陳奶奶洗菜。

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還悄悄回頭看了陳潮一眼,陳潮沒在看他了。苗嘉顏摸摸自己頭發,嘴唇抿起來,表情看著有點執拗,也像是有點難過。

“怎麽了苗兒?”陳奶奶正在切蔥花,問他。

苗嘉顏“哎”了聲答應,回過頭邁進來,問還有什麽沒弄的。

“你幫奶奶把豆角掐了。”陳奶奶指指旁邊的袋子,和他說。

“來了,”苗嘉顏走過來蹲下,“馬上就好。”

苗嘉顏在陳家待了一整天沒回去,直到天黑。他也不跟著陳潮,這個地方他比陳潮待得自在。小時候苗爺爺苗奶奶去地裏幹活都不在家,就把他放在陳奶奶這兒,甚至晚上都直接睡在這兒。

所以苗嘉顏在陳家算不上小客人,他熟悉得很。陳潮上樓畫畫他就自己在樓下跟陳奶奶聊天,陳奶奶問他困不困,要不要在這兒睡。

“不了,”苗嘉顏搖搖頭,“那樣我爸會更生氣。”

“不管他,反正他待不了兩天就走了。”陳奶奶說。

苗嘉顏還是說:“不了,不惹他生氣。”

陳奶奶摸摸他的頭,憐愛地看著他。周圍的這些鄰居們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小苗兒又聽話又懂事,只是爸媽都不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