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見不得人

再回到尋州是大半個月之後,蕭硯寧的腳傷好得差不多,能動之後他們才起身返程。

這段時日謝徽禛一眾手下都留在黑水縣那頭,在仔細搜找過那條幾近幹涸的內湖後,基本可以確定他們要找的礦脈就在那裏,十年前隨那七個村莊一並淹沒在江洪中,到如今才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

且那鐵礦脈的規模,比謝徽禛之前預想的還要大得多,當初運去京中的那些,其實不過九牛一毛。

回到尋州已是十二月隆冬時分,天愈發冷了,離年節還有一個月,這段時日尋州、灞州這一帶卻不太平,入冬之後只下了那一場雪,旱災未有緩解,餓死、凍死的流民無數,有蔣文淵這個巡察禦史在,劉頡等人對賑災之事格外上心,奈何天公不作美,城外仍不停有流民死去,這個年注定是過不好了。

謝徽禛以錢琿的名義自掏腰包捐了一筆銀子救濟災民,有他這位巡察禦史的小舅子帶頭,那些地方官也不得不叫家裏人掏出銀子來,城中富戶爭相效仿,捐錢捐糧,總算沒叫勢態更加惡化。

謝徽禛這回去灞州確實賺了錢,做戲做全套,他特地從京城帶來的那批毛皮在黑水縣高價脫了手,再從灞州進了一大批能賣去北方的貨物,儼然當真是來這南地倒買倒賣的商客。

之後他還叫自己手下那些侍衛分成幾隊,以采購為名,雇崇原鏢局的鏢隊去往江南各州府,甚至江南以外的其他地方,大肆采買貨物,以借此摸一摸這崇原鏢局的底。

“崇原鏢局的勢力不只在江南,整個南邊都有他們的鏢隊,甚至北方一部分地方也有,唯一還未把生意做到京城而已,從那些鏢師偶爾透漏的只言片語看,他們整個鏢局各地的人數加起來怕有數萬人,上一回我們去灞州時,蒼州府的總舵主突然來了這裏,當時那張堂主說有事,應該就是這個事。”

說起下頭人稟報來的消息,謝徽禛語氣略冷,蕭硯寧聞言則心驚不已,數萬人?一個鏢局竟然能養數得起萬人之眾?而且這數萬人還大多是會拳腳的練家子,大梁不許普通百姓配兵器,但某些特殊的行當,像鏢局這個,只要拿到官府的憑證,鏢師走鏢時便可配刀槍和劍,雖有諸多限制,一支鏢隊單次走鏢最多不可超過百人、進城時便得卸下兵器等等,但這數萬人又確實是被同一股力量攥在手裏,且他們還居心叵測,與那鐵礦脈有牽連,與當年謀反的逆王和那些世家有牽連,怎能不叫人心驚?

蕭硯寧憂心道:“少爺現下有何打算?”

謝徽禛反問他:“你這兩天一直在看灞州當年的晴雨錄,可是發現了什麽?”

蕭硯寧點頭,因腳上受傷尚未痊愈,自灞州回來後他便在這官邸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著能幫謝徽禛一點是一點,托蔣文淵去找來了十年前灞州府記載留存的晴雨錄,和當時修繕堤壩時的一些資料細致閱讀,果真叫他發現了一些古怪之處:“我父親有個好友出身工部,是水利方面的行家,從前我研讀過他寫的這方面的書籍,略有心得,這幾日我按著這晴雨錄上記載的當時那場暴雨的雨水量、黑水縣那一段江河每年漲水時的水位,和那堤壩修繕時留下的資料仔細測算過,按說當時下的那場雨應當不至於能沖垮那段堤壩才對。”

謝徽禛聽明白了:“你是說當年之事很可能不是天災是人禍,或許是有人在修繕河堤時偷工減料,甚至有人故意毀壞了河堤,引江水淹了那七座村子?”

蕭硯寧一愣,他只想到前者,謝徽禛卻說更甚者是有人故意為之,……可能嗎?

那可是七座村子,上千條人命。

可事情偏偏有那般巧,那座鐵礦就在那一帶,事情正發生在陛下當年派人來這邊查那礦脈之事時。決堤的江水淹了那七座村莊連同那條礦脈,陛下派來的人因而無功而返,若非恰逢今歲大旱,當年被淹了的地方重見天日,他們這回來江南,說不得一樣什麽都查不到。

蕭硯寧心裏不由湧起一陣悲涼,他寧願相信是有人想貪銀子,而非為了遮掩罪行罔顧人命,喪心病狂至此。

謝徽禛按了按他肩膀:“別想太多。”

蕭硯寧斂下情緒,問他:“當年負責監工的人是劉巡撫,無論如何,這事與他脫不了幹系,少爺打算怎麽做?”

謝徽禛道:“我已讓蔣文淵將劉頡賑災不力之事寫了奏疏上報,這邊旱災發生了幾個月,劉頡這老小子一直壓著不報,夠他喝一壺的,等陛下派的欽差過來,先摘了他的烏紗帽,之後我等便可順勢審問他當年之事。”

蕭硯寧總覺得事情不會這般順利,猶豫道:“少爺先前說,他就算參與這事,也大可能不是背後之人。”

“先看看他能交代出什麽吧,”謝徽禛道,“背後之人無論是誰,看到當年被淹沒的地方因為幹旱重新顯露出來,說不得會有所動作,我等先看看再說,朝廷就算要派欽差過來,估計也得等年後,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