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風玉露(第2/2頁)

他這位名義上的父皇其實是他五叔,五叔無嗣,他以旁支宗親遺孤的身份過繼五叔名下為太子,這些年謝朝泠對他多有縱容,不但允許他保留女兒家身份且破格封了公主,甚至他說要履行先帝定下的婚約,謝朝泠也準了。

謝朝泠語氣略冷,提醒他:“出降之日你打算如何囫圇過去?跟駙馬明著說?若是被蕭家人知道他們兒媳婦實為男子,你是打算叫皇家與他們蕭王府結仇?”

謝徽禛道:“父皇若是這般想的,先前便不會同意我與他完婚。”

謝朝泠:“你還敢說?不敢直接與朕提,便讓你小爹爹來做說客,他離經叛道,也教得你離經叛道,你們一個個的全都不讓朕省心。”

謝徽禛心道這也是陛下您縱容的,再離經叛道也不比這位皇帝陛下三年前力排眾議、冊立西戎汗王為男後,來得更離經叛道。

謝徽禛輕咳一聲:“蕭家畢竟是異姓王,兒臣幫您盯著他們,有何不好?”

謝朝泠:“不需要,朕信得過蕭衍績,否則也不會重用他,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拿捏他們。”

謝徽禛討饒:“父皇放心好了,我不會讓駙馬和蕭家人知道,至少現在不會,也絕不會因這樁婚事再給父皇添麻煩。”

謝朝泠深深看他,謝徽禛低了頭,神態謙卑恭謹。

片刻後謝朝泠問:“是因為私心?”

謝徽禛不言。

謝朝泠只當他是默認了,擺了擺手:“下去吧,自己注意著分寸。”

謝徽禛告退,走出禦書房時卻又撞上剛回來的謝朝淵,既然躲不過,他便大大方方問了安,謝朝淵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嘖嘖笑道:“許久不見,樂平當真女大十八變,越發的出挑了,眼瞧著這都要嫁人了啊。”

謝徽禛心知他是故意笑自己,淡定福了福身子:“是要嫁人了,欽天監算了日子,陛下今日已經命禮部官員去了蕭王府傳旨,出降之日就在下個月月末,六叔可得記著也給樂平備一份嫁妝,這裏便先謝過六叔了。”

被謝徽禛這麽一將,還得賠份嫁妝出去,謝朝淵倒也不惱,笑吟吟地看他:“你父皇那關過了?”

既然謝朝淵改了口,謝徽禛便不再故作女兒態,也換了個稱呼:“多謝小爹爹幫忙勸說父皇,要不這事也不能這般順利。”

謝朝淵仍是笑:“你小子真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謝徽禛面不改色:“小爹爹教得好。”

面前這位是大梁君後、西戎的特克裏汗王,也是曾經的大梁六皇子、恪王謝朝淵,謝徽禛從小得他照拂,與他的關系其實比與謝朝泠還要更親厚些。

告辭要走時,謝朝淵叫住他,又說了一句:“蕭王府那小世子前些日子我見過一回,人長得倒是不錯,但不知道蕭王府是怎麽教的,把人教得過於板正了些,那性子一板一眼的瞧著無趣得很,嫁了他只怕會把你悶壞了。”

謝徽禛道:“這樣豈不更好,如此性情的才會懂得恪守君臣之禮,不敢隨意冒犯本宮,日後進了公主府,本宮為尊他為卑,他自該用心侍奉本宮。”

謝徽禛說得輕描淡寫,面上不露半分端倪,饒是謝朝淵一時也分辨不出,他執意要嫁到底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被謝朝淵盯著,謝徽禛並不心虛,淺笑回視他。

最後謝朝淵先瞥開眼,丟下句“好自為之,別給你父皇添麻煩,隨便你怎麽玩”,進去了殿內。

謝徽禛回去東宮,因是一身女兒裝,只走側門進,回到寢殿才伸手扯了頭上的金步搖,挽起裙子往榻上一坐。

宮人奉上茶和點心,被謝徽禛隨手揮退,只留下貼身伺候的內侍。他漫不經心地晃著手中步搖,聽人稟報蕭王府上的情形。

“禮部官員前去傳旨時恰逢陣雨,在蕭王府坐了小半個時辰才走,王爺和王妃接了旨,瞧著恭敬有余,但不見多少欣喜,像是對這樁婚事不那麽樂意,至於世子爺,旁人也看不出他究竟怎麽想的,不過接旨時也是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叩謝了天恩。”

謝徽禛不知聽是沒聽,像心不在焉,忽地笑了聲。

內侍擡眼看向他:“殿下?”

“他就是那樣的。”謝徽禛端起茶盞。

裊裊升起的水霧後,那雙眼中笑意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