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只毛絨絨

這只幼崽皮毛間黑色的斑點尚未長開,擠擠挨挨地聚在一起,背上一層鬥篷似的淺灰毛發,上下分層,因此乍看上去極似蜜獾。與彪悍的偽裝毛色不同,幼崽的正臉小巧,一條黑色的淚痕從內眼角延伸到嘴角,更顯秀氣嫵媚。

腰細腿長眉清目秀,能長這麽一副好欺負的模樣的,只有大貓中的小白臉——獵豹了。

大雨掩蓋了氣味,小獵豹誤把走近的花豹看成了久去未歸的母親,忍不住跑出藏身的高草叢迎接,沒曾想等來的卻是陌生的死神。

它和兩個兄弟已經有一陣沒進食,兄弟們相繼因為饑餓死去,它也餓得骨瘦如柴,被豆大的雨點打得瑟瑟發抖,卻仍強裝兇狠地朝來者嘶嘶哈氣,徒勞地希望能嚇退對方。

對方顯然不吃它這一套,一雙閃著寒光的眼睛盯著它一陣,血盆大口劈頭蓋臉而來,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熱氣哈在她的脖子上,給她過低的體溫帶來幾分暖意。

接著後頸一緊,她被銜了起來。

臨時增員,樹洞是待不下了,喬安娜把新撿到的小獵豹帶到了臨時營地附近的一個巖洞裏。

她跟小獵豹面面相覷,等了半天,見對方渾身滴著雨水,伶仃的四爪僵立著,凍得抖成篩子都完全沒有要自己甩毛的意思,心想怕不是撿了個自理能力有問題的小傻子,認命地伸爪把小獵豹摟過來。

小獵豹是真的小,又幹又瘦,她兩三下就把對方全身飛快舔了一遍。

毛差不多幹了,冷風被她擋住,可小獵豹仍在發抖,喬安娜想了想,毛都舔了還救不回來,未免有些虧,於是蹭過去一點,用自己的體溫暖著那冰冷的小身軀。

不消一會,腹部傳來被乳牙銜咬的刺痛。

會吃東西還好。喬安娜松了一口氣,想,既然是女孩子,就先叫艾瑪吧。

等艾瑪稍緩過勁,喬安娜折回樹洞把辛巴也接了過來。辛巴湊近嗅了嗅從天而降的妹妹,直覺以對方的瘦弱並不對他構成競爭威脅——獅子與獵豹,差不多是相撲選手與短跑健將的區別,體型差距在幼崽時期就能初見端倪了——於是打了個哈欠,把艾瑪拱到一旁,霸道地占據最寬敞的中間位置。

小艾瑪則表示……不敢動不敢動。

她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縮成一團裝睡或者說裝死,實際上心虛得快尿了。獵豹可以說是大貓們中的底層,花豹和獅子都會獵殺獵豹,小獵豹出生沒多久就能記住並辨認天敵的氣味。她不僅被一只母花豹帶回窩,還碰見一只隱約帶著獅子氣味的‘小花豹’,她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雖然喬安娜喂她吃了奶,但在正常大貓的觀念裏,花豹收養獵豹就像獵豹收養瞪羚幼崽一樣,是絕不可能的事。所以她認為,喬安娜估計是想把她留著給幼崽當捕獵練習的獵物。

QAQ還不如直接把她吃掉!

畢竟年幼,之前還餓著肚子吹著冷風在荒野裏待了不短時間,艾瑪又驚又懼地胡思亂想了一小會,感受著身邊辛巴暖和的體溫和平緩的呼吸,竟也不知不覺真的睡了過去。

對這一切暗流湧動毫無察覺的喬安娜在洞穴的外側趴下,用身軀替兩個幼崽擋住外面的冷風和被吹進來的雨滴。她肚子餓得有些難受,卻沒空想其他多余的事。

因為意外,她失去了兩只幼崽,短短幾天後,命運又悉數還了她兩只。

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喬安娜著實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為難,仿佛為了映照她心境的復雜,接下來的幾天,天色一直沒放晴,暴雨連綿不斷。

動物們四散而逃,紛紛找地方避雨,籠罩在陰沉天色下的草原空空蕩蕩,非洲野水牛和河馬龐大的身軀佇立在雨幕中,低著頭無聲地與豆大的雨點角力。

喬安娜抽空出去逛了幾圈,雨水的幹擾讓她的視覺嗅覺幾近失靈,河流漲水,魚的背脊也隱沒在起伏的漣漪中,幾次均是無功而返。

營養供應跟不上,她的乳汁一天比一天稀薄,表現到實質,就是兩個幼崽愈發激烈的爭食沖突。

一開始時,辛巴只是習慣性用爪子去推艾瑪,被喬安娜訓上兩句,也就不甘不願地哼哼兩聲乖乖讓位了。

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容忍很快戛然而止。

幼獅一開餐就迅速霸占了最好的位置,一邊狼吞虎咽地吸吮乳汁一邊擠開同樣循著乳汁氣味湊過來的艾瑪,身子一橫,借助體格的優勢,把喬安娜的腹部擋得嚴嚴實實。

艾瑪原本也是一窩幼崽裏最強壯的一只,但力量懸殊,無論如何也推不動小山似的辛巴。

聽見艾瑪委屈的鼻音,正在腦子裏畫餅充饑的喬安娜回過神,發現了小獵豹的困境。

她提示性地喚:“辛巴。”

辛巴充耳不聞,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