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阮秋平仰起頭,鼻尖輕輕劃過郁桓的下頜。

他眼睛清明透亮,如上好的寶石,流光溢彩,又如月下的清泉,潑灑清暉。

他就這樣淺淺地笑著,眼中盡是滿足:“郁桓,你好不容易在我夢裏完完整整地出現一次,就和我說說話好不好?”

“阮阮……”郁桓終於開了口,只是聲音有些艱澀沙啞,“這好像不是夢。”

“對,不是夢。”阮秋平說。

他湊過去,笑著親了親郁桓的鼻尖,又親了親他的額頭,說:“不能提夢。”

夢裏是不能提夢的,若是提了,夢便很快就醒了。

阮秋平很有經驗。

畢竟這三年以來,他做了太多夢了。

他並非只有春節才能夢到郁桓,而是只有春節才能有一個美夢。

其余的夢均是噩夢。

但噩夢也不總是一開頭就是噩夢的,很多時候,他剛夢到郁桓,郁桓也是這樣健康完整地站在他面前,一切都平和自然得像是郁桓真的活了過來,但慢慢地,夢就會發生變化,夢逐漸變得不合常理,沒有邏輯,結局或是突然醒來,或是郁桓在夢裏再一次死去。

阮秋平夢做得多了,也生出了些異乎常人的本事。

別人做夢時,往往意識不到自己是在做夢。

阮秋平卻能。

一個正常的場景中,如若是郁桓出現,那便說明這是個夢了,阮秋平在這個時候,往往會覺得感激,不舍得醒來,也不舍得郁桓在他夢中死去。

可次次都是事與願違。

第一年春節那場美夢,阮秋平被幾聲雷電聲驚醒。氣得他幾乎想要沖進雷電府,去跟雷公電母撒氣。

第二年春節,他就有經驗了,他睡前做好了萬全準備,先用個隔音罩將整個山洞罩住,便不會輕易被吵醒了。

只是醒來後,內心總會覺得空蕩失落——夢太真太好了,他要是能永遠睡在裏面就好了。

為此,他甚至都快變成了思想家,他在想,如果夢是他的另一個思想維度,那麽當夢裏的場景保持和諧並持續不混亂不崩塌的時候,他永遠進入到夢裏也無可厚非,這樣的話,他就能和郁桓永遠在一起了。

阮秋平才不管什麽真真假假,夢與現實,說不定夢裏,也是另一個時空的現實呢。

他甚至攜著這個思想去找了夢神,想讓他助自己一臂之力,結果被夢神轟了出來,說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既然沒辦法永遠進入到夢裏,就要珍惜每一個夢到郁桓的時刻。

他要把這一刻當作是真的,當作是郁桓真的回來了。

於是阮秋平閉上眼睛,用臉頰蹭了蹭郁桓的臉頰,像一只滿足又愜意的貓。

就在阮秋平準備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脖頸上有一種很大的牽引感。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脖頸,這才看見郁桓左手的無名指被綁在了自己的脖頸的紅繩上,取代了原來的那根指骨。

阮秋平腦海中有什麽想法一閃而過,但他很快把這些思想摒棄了出去。

——要是想讓夢盡可能地維持更長時間,那就最好不要思考。

這也是阮秋平多年的做夢經驗。

郁桓的手指都被勒出了紅痕,於是阮秋平趕緊輕輕地把他的手指上纏的紅線取了下來。取下紅繩後,他摸了摸郁桓光禿禿的無名指,又將脖頸上掛著的另一個戒指拿下來給郁桓戴上。做完這一切後,阮秋平在郁桓的無名指上輕輕親了一下,說:“郁桓,歡迎回來,我好想你。”

郁桓怔怔地看著他,眼眶緩緩地泛起了紅。

然後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上了阮秋平,一聲接著一聲地輕喊著阮阮。

他手臂一寸寸縮緊,聲音也一句句沙啞,甚至沾染上了顫意與哭腔。

阮秋平被抱得有些喘不過氣,可心裏卻充盈著滿當當的幸福。

這回夢裏的郁桓比往年都要生動些許。好像郁桓是真的死而復生,與他久別重逢。

可就在這時,旁邊那位小姑娘卻又開口,打碎了這片刻的溫情。

“……你們是我爸爸嗎?”

她表情又怯懦而茫然:“……我好像不記得了,但……但我知道你們是我很重要的人。”

郁桓松開阮秋平,看了眼小姑娘,表情逐漸變得困惑。

“阮阮……這孩子是?”

阮秋平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我還有東西想帶你看呢。”

雖然阮秋平也不知道面前這個張嘴就叫他們爸爸的小姑娘是什麽來路,但夢裏的事情,哪裏經得起深究。

要是再深究起來,發覺這一切毫無邏輯,荒誕不經,那麽夢就要破了。

阮秋平說完,便拉著郁桓起了床,往山洞口走去。

可他剛走了兩步,小姑娘卻又伸手拉住他衣擺,淺色的瞳孔輕輕晃蕩著,似乎都快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