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色蒙蒙亮。

藥仙打著哈欠拉開藥仙館的大門。

可門拉到一半,他的動作便頓住了。

醫藥館的台階上坐著一個人。

那人頹喪地坐在角落,低垂著頭,連脊背都有些彎曲,他身上沾染著朝露的濕氣,衣角沾著灰,肩上落了片帶水的枯葉,像是在這裏坐了大半夜。

男人聽到聲音,轉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淒惶的笑意。

“叔父。”

他聲音粗糲而沙啞,嘴唇也顫了顫,幾乎是乞求一般開口說:

“……我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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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醒後發覺郁桓已經不在了,他伸手摸了摸旁邊有些發涼的床鋪,心裏隱隱有些失落。

他拿起旁邊的傳音螺,試探性地呼喊郁桓的名字。

哪知那邊很快就傳來了郁桓溫柔到不像話的聲音:“醒了?”

“嗯,醒了。”阮秋平問道,“你去哪兒了?”

郁桓笑著說:“出來給你找些吃的,馬上就回去了,怎麽了,是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事情。”阮秋平垂下頭,無意識地揉.躪著手下柔軟的被角,“只是醒來看不見你,覺得不開心,想要一直見到你。”

阮秋平說完,就被自己這般肉麻的話驚到了,他摸了一下耳朵,換了個姿勢,很放松地躺在床上,笑著說:“郁桓,這就是談戀愛嗎,我看了那麽多話本小說,卻沒想過我自己有一天也能黏人成這樣……”

過了一會兒,他又眨了眨眼,把傳音螺拿起來看了兩眼,又貼到了耳邊:“郁桓,怎麽不說話?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膩歪了?”

郁桓低啞暗沉的嗓音從傳音螺裏傳了出來:“不是,我只是覺得我現在太幸福了。”

阮秋平說了聲再見,結束了傳音。

然後他把自己蒙在被子裏,開心地在床上滾了兩下。

幼稚又歡欣。

仿佛初識戀愛滋味的青蔥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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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走了。”阮秋平吃完手中的糕點,擡頭看了看天色,“我爸說今天提前給我辦封神宴,再不走就晚了。”

“阮阮再見。”

阮秋平揮揮手轉身離開,可剛走一步,卻又勾了回來,在郁桓嘴巴上吧唧親了一口:“再見。”

郁桓拉著他的手腕,把他抱在懷裏,親了他好久才放開他。

阮家擺的宴席稱不上是奢靡,也算不上是闊綽,畢竟他家實在是窮,基本上掏空了家底兒,才擺上了這七八十來桌的宴席。

也不知道阮盛豐和夏芙水在邀請函上說了什麽話,兩百多年都沒怎麽見過的親戚和老鄰居一股腦地出現了,給著禮金,賀著恭喜,一派虛情假意。

阮秋平從出生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家原來還有這麽多遠方親友。

甚至那個當時在郁桓封神典禮上對他出聲譏諷的琳鯉,都在一臉微笑地夏芙水聊天。

阮秋平一臉震驚。

“爸,你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邀請函上寫了啥,怎麽誰都能請來呀。”

阮盛豐笑呵呵地拿起一只豬蹄,說:“也沒寫啥呀,我就寫了句我兒子要封黴神了,邀請他們聚一聚,一起開心開心,也好讓我兒子認識一下,以後在天庭布置黴運的時候,以免誤傷了他們。”

阮秋平:“……”

原來都是被威脅來的。

“不過兒子,你別聽我剛剛說的話,你以後不管是撤黴運還是施黴運,通通不用顧及他們,沒一個好東西。”阮盛豐說,“你看見那邊那個穿黃衣服的人了嗎,前兩天我還聽見他諷刺你上一段婚姻的事……呵,他肯定想不到,我兒子雖然和吉神沒了婚約,但轉身自己就封了神!”

阮盛豐還在那嘟嘟囔囔地說著。

阮秋平卻低頭看了眼自己仍舊戴著訂婚戒指的無名指。

他思緒飛得老遠。

他和郁桓的事情……總瞞著父母也不太好。

阮秋平在心裏悄悄琢磨。

只是他剛撕婚籍受天雷沒多久,這就又高高興興地拉著郁桓去見父母,免不了要被痛罵一頓瞎折騰。

算了,罵就罵吧。

他遲早都是要同郁桓再結次婚的。

歷劫後,就得把這事兒給辦了。

到時候多氣派啊。

吉神和黴神的婚禮,聽起來都很登對。

阮秋平在心裏甜滋滋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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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這幾日不知道聽了多少道恭喜,擺了多少張笑臉,他覺得自己的心都飄飄蕩蕩地飛了起來,活了兩百余年,唯有此時此刻,是不摻雜一點兒憂愁的歡喜與滿足。

因為太歡喜了,他甚至覺得從此以後世間再也不會有任何事情能夠令他難過。

連帶著對即將到來的歷劫都多了幾分期待。

因為郁桓說要陪著他。

不是一年下凡一次的那種陪著,是年年日日都陪著。

阮秋平初次知道這個消息時還有些意外:“你要怎麽年年日日陪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