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疼

蔚先生說——

何枝,我們不分開。

耳邊有呼嘯的寒風吹過,耳中灌滿轟鳴的冷氣。我凝視他微紅的雙眼,思緒變得混沌,如同蒙上了沙塵的膠片,提煉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一時間,我竟分辨不出蔚先生話中的意思。

……他是在難過嗎?

或許是我出神出得太明顯,蔚先生見狀,再度將我攬過去,緊緊擁住了我,力度之大勒得我肩背生疼。他賭氣般,又重復說了一遍:“我們不分開。”

我心中的茫然更甚,任他動作。

人的情感依托於言語和行動。

蔚先生的輕顫和執著讓我明白,他是真的不想分開。

原本我還在想,或許是這冬夜的街頭實在太冷,冰點以下的溫度凝結的不止是水汽,還有人心底微妙的苦澀,否則那些難以抑制的酸楚,怎麽會如此冷硬,難以消散。

可蔚先生卻忽然出現,似要消解我心底的酸澀。

我茫然地看向街邊的路燈,只覺得不太真實,眼中清晰的光點,也逐漸變為染上濕意的模糊光暈。

“為什麽?”

我喃喃自語。

如果回到我未曾意識到自己情感的時候,哪怕和蔚先生分開時心底有酸澀,大概也只會當做某種遺憾——遺憾我和他之間如果到此為止,日後恐怕連朋友都不好做。因為我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有過那樣不堪的關系,沒有哪種至交好友是這樣的。

況且,我的存在,對他的下一段感情來說,或許是個汙點。

然而現在不同。

我知道,我喜歡他。

何枝喜歡蔚盛禮。

那些酸楚不是遺憾而已,因為“喜歡”這種情緒,往往令人難過。

人果然是在自欺欺人的時候,才最強大。雖然到頭來,所謂的強大也不過是自保的機制罷了。

許久,蔚先生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靜靜抱著我,像是怕我跑了似的。不知過了多久,街邊路過一兩位行人,他才緩緩放開了我。

我擡頭看向他,發現他的眼眶有點紅,但是並沒有濕意,先前所見仿佛只是一場錯覺。

誰知下一刻,蔚先生就語出驚人,如宣誓一般篤定道——

“何枝,我們結婚。”

說著,他放開了禁錮我的一只手臂,單手從風衣中摸出一個小禮盒來,遞到了我的眼前。只看那禮盒的形狀大小,很難不聯想到“戒指”之類的物品。

可我不懂。

事情的發展出乎我的預料,仔細觀察蔚先生的表情,想來也是在他的計劃之外。他並沒有為這忽然的“求婚”做好準備,或者說他準備過,但一定不是現在這樣。

眼下的情形,實在過於荒誕。

時至今日,我思緒紛亂復雜,竭力地思考我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麽差錯,才如此的不同頻。可一時半刻,我想不出任何答案。

見我不回答,蔚先生似乎有些慌張,拽著我的那只手臂用力攥緊。他抿著唇,相較於常人更高挺的鼻梁皺起,表情焦急,隱隱稍帶一絲祈求的意味。

我看到他的眼尾又紅了,藏有墨藍色澤的眼瞳漸漸籠上了蒙蒙的水霧,像是晚間月色下的寶石,神秘又脆弱。

不是錯覺。

原來向來沉穩如他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明白了這點後,我也慌了一瞬,只怔愣地看著他眼底的神色。

忽然,蔚先生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將我的手腕拉至他面前,向上挽起我外套和內衫的袖口——這樣一來,那串奇楠香的珠子便露了出來。

我的視線隨即也被吸引了去。

他像是捉迷藏中找到寶藏的孩子,盡管眼角仍掛著一抹微紅,唇邊卻忍不住上揚,流露笑意。尋到了佐證自己觀點的有力證據,他斬釘截鐵地說——

“你看,串珠你收下了,你已經答應了我的求婚。”

可我從來不知道,這奇楠香的珠子原來還有別的深意。

“這是我母親留下的,她過世之後,我一直戴在身上。”蔚先生繼續說,“姨媽讓我找到另一半之後,就送給對方。”

我看向他,疑惑地問:“所以蔚先生送給了我?”

“我當初問過你,會不會有願意接受這珠子的一天,你點頭了。後來我又挑了幾顆新的奇楠香,把舊的珠子拆開分成了兩串。”說著,他擡起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送給你的那天,你沒有拒絕。”

之所以不拒絕,是因為那時的我十分篤定,篤定他不會將如此重要的物品贈給我。

可我錯了。

我的手指無意識蜷縮,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思緒亂作一片。蔚先生說的這些話,竟沒有一句能令我產生“原來如此”的共鳴,只越發覺得荒誕。

“蔚先生問我接不接受的那天,具體是哪一天?”

我思前想後,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地翻找,卻實在想不起有那麽一天——在那一天,蔚先生告訴我奇楠香的由來和意義,然後問我,會不會有願意接受這串珠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