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哥,我倆該回家吃飯了。”

“哦,你們走吧。”鄭安南專心裁紙,連腦袋都沒擡。

天色昏暗,其余幾個男生陸陸續續離開。

清冷月光灑落鄭安南和沈顧北身上,夜色靜謐清幽。

“你不回家嗎?”沈顧北問。

“回什麽家啊。”鄭安南低垂眼睫,語氣聽起來滿不在乎,“他們又不歡迎我。”

由於身世特殊,鄭安南打小跟姥姥和姥爺生活。

有錢的父親沒露過面,但每年會寄過來一筆撫養費,因此鄭安南物質生活還算可觀。

但是,從鄭安南懂事開始,心裏就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自己。

他跟別的小朋友不一樣,身邊沒有溫柔慈愛的爸爸媽媽。

姥姥和姥爺更加疼愛親孫子,對外孫棄如敝履。除過做飯時多加一雙筷子外,其余時間把外孫徹底當空氣。

小學四年級,鄭安南考試拿到滿分。他高高興興把成績單帶回家,想得到誇獎。姥爺卻用力推開鄭安南,呵斥說‘別打擾我打麻將’。沒多久,讀二年級的表弟回家。考試成績只有80分,姥爺卻和顏悅色鼓勵他,還帶表弟出門買糖果。

下次考試,鄭安南故意交白卷,惹得老師登門家訪,姥姥和姥爺卻依舊不以為意。

“我閑得慌?管那小子幹啥。”姥姥沒有避諱鄭安南,粗聲粗氣嚷嚷,“我閨女本來清清白白,十裏八鄉多少人上門提親呢。現在名聲都被他毀了,村裏沒人要,只能嫁到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說起來就來氣!”

老師無法評價他們的家務事,只好悻悻而歸。

剛滿十歲的鄭安南垂下頭,盯著腳尖,心裏默默告訴自己:

世界上,沒有人愛我。

“你今晚打算住哪裏?”

鄭安南回答,“我有自己的房子。”

他逐漸長大,生活能夠自理。姥姥和姥爺覺得心煩,便把原來給他媽媽準備的房子重新布置,讓鄭安南搬過去。

兩所房子距離非常近,但鄭安南搬出來以後,經常會好幾個月不回老屋。

鄭安南說完那句話,便陷入沉默,完全不像平常聒噪的樣子。

沈顧北凝視他側臉,定定瞧了幾分鐘,突然站起身,走回屋子裏。

月光下,鄭安南認認真真執行沈顧北布置的工作。目光專注,腦子裏什麽都不願意思考。

約莫半個小時過去,沈顧北才重新探出頭。

“小傻子。”

“叫我?”鄭安南遲疑五秒,才氣呼呼辯解,“我不是小傻子!”

“鄭安南同學,”沈顧北朝他勾勾手指,“要蹭飯嗎?”

“……要啊!”鄭安南捧著沒黏完的紙盒,愉快地跟過去,嘴裏還不知死活瞎嗶嗶,“我很挑剔的,難吃的飯我不吃。”

“閉嘴吧你。”沈顧北把他推進廚房,“把手洗幹凈,然後盛飯。”

“你居然讓我盛飯,我是客人…”

柔弱南南後半句話還沒說完,便消失於沈顧北的死亡注視中。

他認命洗幹凈手,屈辱地說,“盛飯就盛飯嘛,碗在哪裏?”

十幾歲少年正處於發育期,食量特別大。

沈顧北舀了兩碗大米,蒸了滿滿一鍋飯,差點不夠鄭安南吃。

飯前嫌東嫌西的小傻比,不僅吃光所有飯菜,還用剩下菜湯拌拌飯,就差把碗舔幹凈。

所有碗盤見底,鄭安南拍拍肚皮打了個嗝。

“去洗碗,從缸裏舀水。”

“好……”吃人嘴短的定理果然是萬能的,都不需要沈顧北威脅,矜貴的小廢物乖乖收拾碗盤,端進廚房。

沈顧北對他今天表現還算滿意,邊監工邊問,“好吃嗎?”

“還可以吧。”鄭安南怕他驕傲,又補充說,“但是太素了!我下次要吃肉。”

“誰告訴你有下次?”

鄭安南扭過頭,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沈顧北,眼中暗含控訴,“我都幫你刷碗了!”

“那是你自己的碗。”

南南無言以對,可憐弱小又委屈。

沈顧北戲弄過癮,才模棱兩可拋出一句,“看你表現。”

“又是這樣。”明明沒相處多久,鄭安南已經習慣被他吊著,習以為常的嘟囔,“你這個人好壞。”

“別撒嬌,好好洗碗。”

“我才沒有撒嬌呢!”

乖乖洗幹凈碗盤,鄭安南才踏著夜色離開沈家,剛好跟載月而歸的方婉擦肩而過。

方婉轉過臉,目送從自家出來的陌生少年遠去,輕聲喃喃,“北北的朋友嗎?”

“媽。”沈顧北聽到動靜,從屋裏迎出來,接過方婉肩上的大背簍,“你怎麽才回來?我給你留了飯。”

幸虧他有先見之明,提前把給方婉的那份飯菜留出來。

“我今天去鄰村賣玉米,他們那邊收價高,一斤玉米多五分錢呢。”方婉累得身體快散架,提到賺錢,頓時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