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資料庫的內容繁多,大多數都是些符篆的應用,弓道術的秘傳,以及家族辛秘之類的內容,其中有不少不足為外人道的齟齬。的場灼小的時候也曾經被派來這裏幫忙曬書,將一捧一捧的資料帶出去,在太陽底下攤開晾曬。

“真難得啊,上次來這裏的時候,感覺連國中的年齡都不到。”

的場灼沒話找話地掃視著面前的書架,這裏多是些傳統的線裝書,如果閱讀的時候太過用力就會讓資料散架。沒有現代圖書館的資料處理系統,十幾年前的內容存得又早,翻過了好幾個書架,都沒什麽像樣的收獲。

的場靜司沒有說話。

他在成長的過程當中,聽說過很多面前這個人的消息。

他們年齡相仿,對方稍年長一些,但總歸差不出幾歲;同樣學習弓道術,同樣技巧純熟,而自己更穩重安定,對於符術的運用也更流暢,毋庸置疑地被遴選為了下一代的繼承人。

就連國中也不在一個學校。對方似乎是有意要脫離家裏的束縛,一邊維持著高強度的咒靈祓禊作業,一邊進行弓箭技巧的錘煉,幾乎不怎麽旁聽家裏符咒技巧的指點。

……後來他才知道,矩火咒法,或者這個發音的別的什麽東西會幹涉尋常的咒術,因此有著“符與弓”美名的家傳絕學,至少有一半是沒辦法在那個人手裏發揮作用的。

這很正常,他也是在國中的年齡就開始祓禊咒靈,作為下一代當主培養的孩子總歸會受到比家族當中其它人更加珍重的對待,他甚至早早地就已經習慣了用一只眼睛來瞄準——畢竟有朝一日,他注定要失去那另一只。

只是,很好奇。

失敗作,失控的家夥,廢棄品……好可怕。

被敬畏著的,被避之不提的,隱晦交談當中竊竊私語的,話題的主人公。

在最初那段學習弓道的日子裏,他和對方有過一段短暫的、共同訓練的時光,只是那個時候還完全看不出來這個人有什麽遭人忌諱的地方,和的場家大多數的孩子一樣去練箭,有著同等程度的勤勉和刻苦。

性格上也趨於中庸,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也欠缺讓人特別能留下記憶的點,如果不是他自己作為未來的當主被培養,旁聽過的竊竊私語更多的話,或許連那些來自成年人的過度關注都察覺不出。

後來他逐漸理解了眾人口中的“失控”究竟是什麽意思——那是一次意外,燒掉了的場家老宅裏偏房的一處院子。被結界術和符篆所環繞的木質結構很難發生火災,傳統的咒術師家族大多都保有各種各樣的加護,但那些東西卻在轉瞬之間被輕而易舉地摧毀了,火焰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仿佛那些打進去無數詛咒的防禦手段,只不過是些一點即燃的碎紙。

再之後,那個人就從家裏消失了。

“嗯……十九年前的資料,啊,有了。”

的場灼抽出一份書卷式裝訂的档案袋,袋子上潦草地寫著他的名字。

地場靜司也湊了過來,沉默地看著對方把档案袋上的繩子解開,抽出厚厚一摞手稿,還有裏面的幾張舊照片。

這是一份書寫格式不那麽正式的實驗觀察記錄,帶有很明顯的個人風格。

“……視覺,聽覺,嗅覺和行動能力一切正常,天予咒縛並沒有剝奪基礎的五感和行動能力。”

“……能夠看到咒靈並與其接觸,具備正常的恐懼反射,這一點和其他的年幼咒術師基本一致,似乎並不能主動對咒靈產生什麽影響。”

“極限狀態下具備人類的自保機制,解除咒力限制以後,咒靈並不能造成什麽有效傷害,下一次應該用二級或以上咒靈來測試試試看。”

“有不正常的遺忘趨勢,看來天予咒縛的代價和記憶有關……太好了,幸好是不影響祓除咒靈的那種代價。”

“一般咒術師的術式覺醒於三五七節的年齡段當中,暫時決定在這一年裏讓術式可控起來……就賦予術式一個新的名字好了。”

“規定與法度,其名為矩(かん)。”

……

“靜司君能查到這份報告是誰寫的嗎?”

的場灼將手裏的档案袋重新整理好,轉頭看向未來的新家主:“我的印象不算太多,只知道對方現在應該還在咒術界任職……如果能提供些更有效的情報,那實在是再感謝不過了。”

“之後你打算怎麽做?”

的場靜司問。

“……靜司君應該能猜到吧?這裏面的內容如果真的交給法律的話,說不定夠在日本這種司法環境裏判死刑哦。”

“……我不在乎當事人的死活。”

身後的少年搖了搖頭:“但這樣的話——”

但這樣的話——

“對你來說,這樣就好了嗎?這麽做會讓你覺得心裏更輕松一些,得到救贖嗎?”

少年人單露出來的那只眼睛裏寫滿了執拗,讓人很難敷衍回答。的場灼看了他幾秒鐘,呼出一口氣,笑了一下:“不會——但對我來說仍然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