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這個任務和預料當中的一樣,只不過是咒術界試圖觀察他精神狀態的幌子。隨行的輔助監督表情格外糟糕,精神緊繃臉色鐵青,像是下一秒他就要暴起傷人,然後遠遁他鄉一般。

這種情況之下,沒有人有心情說話。

硝子不斷傳來信息,先說是在新宿的車站附近發現了夏油傑,又過了幾分鐘,說五條悟已經用高速移動趕了過來,剩下的就交給悟好了。

他不知道怎麽回應,而旁邊的輔助監督又對他格外警覺,幹脆把手機屏幕一關,直接塞進口袋不看。

只是如今再回想,會覺得一切早有征兆。

的場灼曾經來過這個小鎮,還是夏油傑帶著他們兩個人一起踏遍這裏的大街小巷,只隔了一兩年的時間,周圍的風景幾乎沒怎麽變化。他在這裏吃過烤紅薯,附近的小學還在照常上課,並沒有因為附近的一戶人家裏出了可怕的兇殺案而暫時停學。

更遠處可以看見連綿不絕的群山,他們在森林裏度過了一段很愉快的時光,像是偷偷分享了夏油傑一個人藏起來的童年。

咒力躁動不安,甚至泛起肉眼可見的火苗,他就像一座隨時會噴發的活火山一樣走在大街上,可這些咒力形成的火焰不會被任何人所察覺。孩子們追逐笑鬧地從他的身邊跑過去,對於走過來的陌生人所蘊含的咒力和危險渾然不覺。

輔助監督跟在他的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的場灼連路都沒有問,像是回自己家一樣熟練地找到了一處周圍拉著警戒線的房子,一擡手,就想要拉開警戒線走進去。輔助監督連忙掏出手機打電話,又不敢真的攔住他,對著電話的另一端小聲說了幾句,邊說邊連連點頭,最終還是一起進了房間裏。

房間裏很幹凈,夏油傑的咒力操作已經非常纖細又精密,只留下了少量的殘穢——以的場灼的眼力,甚至分不太清楚這種殘穢和咒靈的到底有多少不同,這種細微的差別只有五條悟那種級別的眼睛才能夠一眼就認清楚。

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放下弓,甚至很熟練地去廚房的櫥櫃裏給自己找了點東西吃。

去別人家做客,這顯然是需要被大加詬病缺乏禮貌的行為,但唯一會指責他的那個人現在不在,所以的場灼這些小動作做得理所當然。

悟會很生氣吧,這樣被輕而易舉地拋下。的場灼一邊往嘴裏塞點心一邊想道,他現在也很生氣,只是都沒辦法見到應該發火的人。

他看著輔助監督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指了指沙發旁邊空蕩的位置:“坐。”

對方很緊張很拘束地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了下來。雖然大家都能夠看見咒靈,但死過人的房間總歸會讓人覺得有些陰森可怖——至少不像是的場灼一樣仿佛回自己家一樣自然,還能隨隨便便地去房間裏翻東西吃。

的場灼往自己嘴裏塞了一把薯片,他其實不太愛吃這個味道,但又沒得挑。夏油傑一直以來都是他們當中負責折中調和,聯系師長,撰寫報告書,提供作業來源以及引領後輩的那一個,永遠都能夠準確地把握周圍人的情緒,而現在,在寂靜得只能夠聽到呼吸聲的房間裏,他突然莫名地煩躁了起來。

什麽都不說——苦痛也好,掙紮也好,什麽都不肯說。

他們不是朋友嗎?是夠強又足夠自信的朋友,可以一起分享每一次任務的伴手禮,一起度過了新年,一起打通關過無數遊戲,卻不能分享那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滋生起來的念想。

夏油傑總會說他們兩個,“因為是咒術師大家族出身所以沒辦法體諒學弟們的心情”,“因為從小就習慣了咒靈所以欠缺對普通人的同理心”,但心情這種東西,如果不直截了當地講出來的話,又怎麽能理解呢?

“你在害怕嗎?”

的場灼突然問。

“哎……在問我嗎?”

輔助監督一愣。

“嗯,你有點像我一年級的學弟。”

的場灼點點頭,重新提問:“你一路上都很緊張,是在害怕嗎?”

這句話問得直白而辛辣,讓人很不好回答。

輔助監督和他對上視線,忍不住喉結上下竄動,吞咽了一口口水。面前的這個人是咒術界的另一個特殊案例,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用咒縛來約束的對象,在夏油傑叛逃之後,有不少人認為一直以來都對咒術界觀感不佳的這個人,也會因為精神不安定而選擇類似的道路。

似乎夏油傑的叛逃成為了敲響的一記重錘,讓人意識到了這些孩子——平日裏還老老實實的未成年高中生,實際上早就已經擁有了堪稱恐怖的作戰能力。

畢竟他……某種意義上,就算怨恨的場家,和曾經造成推手的咒術界,也是有充足理由的。

“還是,會有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