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意識地躲避了一下,但毫無意義。手指的指腹按在後腦的位置,伸進黑色的頭發裏。

“……怎麽回事?突然——”

黑暗當中,很不公平的是,只有一個人不能視物。的場灼偶爾會覺得五條悟這個人難以理解,就好像是思維回路和大多數人永遠有著鴻溝,即便是想要努力溝通也沒辦法將頻道調整到一個波段,對此,庵歌姬的形容是,“你只是偶爾會這麽覺得,我們時時刻刻都這麽想”。

手腕被牢牢握住,對方用了點力氣,但還不至於被捏痛,無下限的白名單仍舊為他張開,可以清晰感受到手指帶來的觸覺。

眼睛上的繃帶已經在回程的過程當中被重新綁好,畢竟一開始也只是為了從空中找人方便所以才特地用六眼“看”了一下,如今這個距離,就算隔著一層繃帶,他的視覺也清晰得暢通無阻。

羽織扔在地上,裏衣的斜襟扯開,露出脖子和半截肩膀。五條悟毫不猶豫地照著咬下去,的場灼悶哼一聲,聲音裏終於帶了惱怒:“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今天不太正常吧!”

到底是誰不正常?五條悟想,對方才是聰明到狡猾的角色,他什麽都不會說,對任務的內容和經過絲毫不提,估計掩蓋的過程也一定是天衣無縫吧,是那種即便是去高層那裏強行調档案報告出來,也看不出絲毫端倪的類型。

除了燒傷以外,普通的皮肉傷用反轉術式根本留不下痕跡,如果不是連軸轉從四國一路趕回來時間上來不及,不是那條“證據太過明顯”的袖子,即便是他也看不出來這個人曾經受過傷。

咒力的存量嚴重不足,如果以咒縛“不動用那邊的力量”為限制條件的話,已經算是在允許範圍內充分壓榨出了自己的力量。箭用得也很徹底,根本沒剩下幾支,尚未來得及補充。

犬齒研磨皮膚,隨後又換成嘴唇。握住手腕的動作變成扣住手指,可以感受到那個人的手指尖在微微發顫。

他很疲倦了,一整天的奔襲任務,交戰,強行使用自己不擅長的符術,被折斷手臂,即便有硝子的反轉術式,再生破損的部分也不是完全不痛不癢,路上保持警惕還要關照年紀比自己小一輪以上的學生,最後是提起精力和咒術界的高層斡旋,直到深夜。

一秒鐘都沒有浪費,直到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店裏被他找到。

太努力了,就像是名取周一說的那樣,只要還活著就會不斷去射箭,努力得過頭了,一生懸命得好像永遠都不會停下。

五條悟調整了一下對方的動作,兩個人一起摔在和室裏鋪好的地鋪上。束得規規矩矩的黑發也只能散開,頭發陷進柔軟的枕頭。無下限沒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因此而摔傷,的場灼擡起頭,繃帶阻隔視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在一方主動把窗戶關上的時候,他很難從那張臉上讀取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總之就是有病,五條悟這個人根本沒有道理可講,他想幹什麽都別想有人攔得住,這家夥一口氣就可以把全日本所有的咒術師非術師通通殺光,只要他願意。

放棄掙紮只需要一秒鐘,五條悟明顯感覺到了對方態度的變化,短促地笑了一下,湊在他的耳邊:“對於阿灼來說,只要是記憶,都可以成為力量的一部分,對吧?”

眾所周知,咒力來源於負面情緒,而記憶所轉化而成的力量,也來自於人類復雜難測的心。白發的咒術師垂下頭,六眼的特殊視覺近乎於審視,他掃過關節,手指,明亮的咒力,蓬勃跳動的心臟,以及因為他而變得潮濕的眼睛。

——他很疲倦了,但這還不夠。

的場灼這個人,是倘若不被徹底擊碎,就永遠不肯放松下來的類型。就像是五年前,就像是現在,這個人從來沒改變過一絲一毫,像是一張拉滿的弓,習慣性地遊走在崩斷的邊緣。

……一個一個的,都是這樣。五條悟難得煩躁起來,這種煩躁好像能通過空氣傳播一樣飄散到房間裏,換來對方明顯壓抑著的呼痛和喘|息。

口腔裏的血腥味,糅雜在一起的汗水和眼淚。整個人繃緊又被迫放松,然後再繃緊,像是搭在弓箭上顫抖的弦。

“對你來說。”

最後的記憶是,湛藍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地俯瞰下來,讓的場灼很難不想起五年前被無量空處正面擊潰的場面:“——所有的回憶都可以被量化嗎?”

的場灼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麽。

*

淦。

第二天醒來以後,房間裏簡直像是案發現場。

渾身都疼,遠勝過宿醉,的場灼醒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掙紮著去摸在房間角落裏的弓,結果甫一伸手就覺得不對勁,四肢像是被大象翻來覆去地碾過。

和弓在房間裏抖動了一下,被無下限的術式順轉吸引過來,然後遞到他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