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豆豆

陳見夏是熱醒的。

踢掉被子,發現自己什麽都沒穿,皮膚裸露的感覺讓她迅速從迷糊的余夢中清醒過來。李燃平躺在床上,睡得安然,她馴順地窩在他懷裏,被他緊緊摟住。

陳見夏輕輕將自己挪開,躡手躡腳下床,尋找自己扔了滿地的衣服——包房裏男人吞雲吐霧,她一整夜泡在裏面,泡入味了,連最貼身的內衣上都有殘留的煙味。見夏本就宿醉,聞了更想嘔,實在沒勇氣穿上。

她將自己和李燃淩亂的衣服都撿起來,疊好放在床尾的腳凳上。

她去衣櫃裏拽了浴袍,隨便擋在胸前,先沖進了洗手間。

真是奇怪,她竟然好好地卸了妝。不像很多人酒後第二天浮腫,除了頭發睡得亂糟糟,她看上去居然面色紅潤神采奕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難得睡了一個漫長的好覺。

見夏看見酒店用品上的logo,香格裏拉。她翻開裝洗漱用品的小匣子,看見梳子,拿了出來。

洗澡的時候淋浴間的門忽然開了,她嚇一跳,被水迷了眼睛,李燃走進來,從背後抱住了她。

“出去!”

“怎麽翻臉不認人?”李燃困惑,漸漸明白過來,“你斷片了?!”

陳見夏勉強睜開眼,“我們怎麽就在酒店了?”

“能不能先不說話了?”他們一起淋在溫熱的雨裏,李燃低頭吻她,把她壓在玻璃上,“先做點別的。你昨天答應我了。”

見夏踮著腳幫他洗頭發,洗得很認真,用泡沫在他腦袋上堆起了一個圓圓的巴洛克頂,自己先笑了。

李燃摘下一朵泡沫,抹在陳見夏鼻尖。

這次她主動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我感覺有好多事情都沒說清楚,現在也不是該開心的時候,”見夏看著他的眼睛,“但是好開心。就這一刻。”

她眼淚又掉下來,“真的好開心。”

忽然聽見篤篤的敲門聲,兩個人關了水,又聽了一會兒,的確是敲門聲。

“打掃房間?”見夏困惑。

李燃煩躁:“不可能,我按了請勿打擾的。”

陳見夏微微臉紅:“我洗完了,我過去問一聲。”

她裹上浴巾,光腳走到門口,說:“我們先不打掃。”

“姐?是我!”

陳見夏撥開貓眼上面的小蓋片,看見一個頭發短短、像個小男孩一樣的姑娘站在外面,她仔細辨認了一會兒五官,蓬勃年輕,是好看的,一雙清澈的大眼睛。

但是不認識。

姑娘嗓門巨大:“姐,是我,豆豆!發微信也不回,你倆起了嗎?”

陳見夏不敢相信,她沖進浴室,李燃已經聽見了,頂著泡沫腦袋一臉無奈:“她住我們隔壁,是你非要給她開一間的,別看我。”

她們坐在大堂沙發上等待李燃在前台退房,豆豆跟她解釋,她自己去樓下吃過早餐了,這個酒店的早餐,“好——豐——盛!”

“服務員說十點半就結束了,我怕你倆吃不上,著急給你發微信,你不回,我就來敲門了。”

見夏不知道說什麽好,甚至不知道應該先問什麽——你的長頭發呢?你為什麽住在我們隔壁?我們怎麽加了微信?……

然而她問:“……好吃嗎,早餐?”

“好吃!怪不得酒店貴,貴有貴的道理!”

見夏回頭看了一眼,李燃一邊辦手續一邊打電話,不知道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

於是豆豆把她那邊記得的事情一件件講給見夏聽,竹筒倒豆子,聲音也脆生生的。那雙熟悉的大眼睛讓見夏也隨著她的講述漸漸回憶起一些畫面。

舒家桐爸爸回來時,陳見夏猛抽了三個shot的龍舌蘭,拉著李燃和豆豆去跟“舒叔叔”道別。

舒家桐爸爸笑得像蛇在胳膊爬。

“你們走沒問題呀,高才生是新加坡的?那我要加一下你微信了,我自己女兒也準備去那邊讀書……”

李燃迅速截斷:“我拉群,她們可以在群裏交流,也可以單獨加,最直接。”

他們居然輕松逃脫了那間豪華包,走廊裏,見夏腳步虛浮,李燃在左邊扶著她,豆豆還緊緊掛在她右胳膊上。

陳見夏看著躲在自己身後眼巴巴的豆豆,誤會了,豆豆是想快點跑,見夏竟然說,剛才沒叫你,你也要加我嗎?

李燃當時便心道不妙,陳見夏肯定是醉大了。

車先把豆豆送到了她租住的地方,樓下是一家理發店,四周連路燈都沒有,黑黢黢的,玻璃門底下掛著一把大鎖,豆豆下車拍了很久,都沒人開門。

李燃等得不耐煩,說,我把你送回會所。

豆豆扒著窗玻璃瘋狂搖頭:“我今天不能回去,我以後也不回去了!”

李燃對她沒有流露出半點同情,冷笑:“你不是挺有主意的嗎?怕什麽?”

陳見夏晚上剛到會所時候看見的那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就是豆豆,李燃勸她不要貪多那幾百塊,離姓舒的老板和他的場子遠點,“你已經開始招他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