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山雨欲來風滿樓

期中考試見夏考了班裏第十名,學年四十三,進了前五十,比上一次又有進步。她坐在必勝客裏咬著筆杆對學年排名榜單目不轉睛,細細研究每一位同學每一科目的長短板,直到李燃拽過單子,故意逗她:“考好了就這麽高興?這東西到底有什麽好看啊,下次考試是要默寫名次嗎?”

見夏臉有點紅。她在教室裏對成績單瞟都不瞟一眼,發到手便直接塞進書包裏,只有在李燃面前,她才敢放大這種得意。

但這也是因為我善良呀,見夏想,否則我可就放在課桌上當著於絲絲的面研究了。

於絲絲的成績中遊偏下,從摸底考試至今一直徘徊在四十名左右,即使見夏再討厭她,也從沒有拿成績的事情去刺激過對方。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將目光落在榜單最前列。楚天闊這次只考了班級第二名,學年第六,聽說是考試當天發燒了,發揮失常。

男生女生們起哄笑他“你也有今天”。楚天闊自己也笑:“落井下石,平時白罩著你們了。”

大家都覺得,這不過是楚天闊的一次小小的失利,以他平日的為人,怎麽調侃都傷不到他,何況他應對得如此磊落大方。

這個“大家”裏不包括陳見夏。

她想問一句班長你真的沒事嗎,開口前朝楚天闊看過去,她擔憂的眼神讓他一愣。見夏感到絲絲涼意傳過來,漫過午後熱鬧的人群,籠罩了她。

那是楚天闊這座冰山藏在水面下的真相,她不能再靠近了,再近一點點就會觸礁。

她正咬著自動鉛筆的尾巴發呆,必勝客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男生走進來,校服外套下擺被門把手勾住,差點把他絆了個大跟頭,連校服裏面的綠色T恤都被扯歪了領子。見夏扭身看,男生臊眉耷眼的,有些面熟,但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總之他那一身振華校服不是什麽好訊號,她掃了一眼便連忙低頭,背對著門,盡可能讓額前一點點碎發遮住臉。

倒是正對門坐的李燃目不轉睛。

“李燃?”男生驚訝的聲音從見夏背後傳來,“她是……”

感覺到男生步步靠近,見夏嚇得頭愈發低,整個身子都朝座位裏側轉。李燃立刻注意到見夏的窘迫,霍然起身,男生迅速後退,仿佛李燃是條掙脫了鎖鏈的惡犬。

“我請的家教,關你屁事。你是不是挨揍沒夠?”李燃淡淡地說。

男生幾乎是逃出去的。餐廳呈L形,他從後門進,前門出,拐直角彎的時候再次被桌子掛住書包帶,這次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大馬趴,連滾帶爬地消失了,滑稽得仿佛Tom and Jerry。

陳見夏不知道該不該笑,情緒大起大落,她蒙了。

“這人是誰?”

“梁一兵。”

陳見夏更傻了:“他怎麽穿著振華校服?”她還記得李燃說過梁一兵因為考砸進了普高憤憤不平。

李燃這才和見夏提起,梁一兵早就來振華借讀了。“高一下學期來的,跟我一個班,還競選上了我們班班長。”

“辦進振華借讀可不容易,”見夏感嘆,“你不是說他家裏有點困難嗎,看來有點本事的。”

“可能吧,誰知道呢。”不知怎麽,李燃愈發不自在了。

見夏不想輕易放過,繼續損他,“你別說,我還真理解於絲絲了,雖然沒看清楚他長什麽樣子,但我要是於絲絲,我也找你不找他。”

“笑什麽!”李燃用暴躁掩飾羞澀。

“你倆把話說開了不就好了嗎,CD機那事兒你們仨都有責任。他送禮物不署名,活該;於絲絲不喜歡還吊著他,活該;你碰見漂亮女生就動心請吃飯,輕浮,你也活該。”見夏輕輕敲擊著桌子,無視李燃變色的臉,“大家都無辜,大家也都有錯,怎麽現在還記仇?是你太兇了吧?你剛才還威脅要揍他,你以前揍過他?他開學用CD機砸你的頭你到底還是報復回去了嗎?”

李燃不正面回答,見夏就一直嘮叨,終於把他逼得沒轍:“不是我不跟他說開,是他恨我!”

陳見夏撲哧笑出聲。

李燃抓狂了:“笑個屁。他是真的恨我,不是討厭,是恨。他轉學過來那天晚上我主動找他吃飯來著,許會他們也在,我們都是從小就認識的,梁一兵指著鼻子罵我用錢砸於絲絲,故意跟他搶,說我顯擺,他靠自己我只會靠我爸,他從來沒有瞧得起我,祝我們全家早晚散盡家財不得好死。”

李燃的語氣像幼兒園告狀的小男孩,陳見夏哭笑不得,“既然是他罵你,怎麽現在看見你嚇成這樣?”

李燃有點不好意思。

“我當然就、就揍他了啊。”

陳見夏哈哈大笑,笑完有些後怕,慶幸自己剛剛沒穿振華校服,也沒和梁一兵打照面,“家庭教師”的說辭也過得去。她這兩年長了不少經驗,每次和李燃出門都記得先把校服脫下來,同樣地,她也不讓他穿。高二下學期有次在商廈門口遇見陪家裏人逛商場的王娣,她立刻說李燃是她老家縣城來的弟弟,把李燃氣得鼻子都歪了,招呼不打一個就往門裏走,見夏接著在他身後補充道:王娣、叔叔阿姨別介意,我弟就這樣,不懂事,光長個子不長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