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陳見夏,你真可悲

“你因為這個CD機不停找我,我們團支書看到之後已經開始誤會我了。”說到誤會這兩個字的時候,見夏還是遲疑了一下。

她原本要說的那個詞,是“討厭”。

然而看著白熾燈下李燃腦袋上火焰般的紅毛,這兩個字被她硬吞了回去。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她不希望這個五行不缺錢、天不怕地不怕的男生覺得自己太過怯懦和小裏小氣。她也應該和眼前的人一樣自信坦蕩,絕不會因為別人無故討厭自己而慌張,不就是被討厭嗎,她才不在乎呢,她只是不想被誤會而已。

缺啥補啥,陳見夏決定從今天開始補習大方磊落。

雖然她心裏很明白,自己沒有什麽可以被於絲絲誤會的,醫務室中於絲絲對她的態度擺明了就是瞧不起和不在意,她根本沒有必要去誤會陳見夏。

想到這裏,見夏福至心靈。

於絲絲本來沒把她當回事,就是看到她和李燃在一起之後開始對她甩臉色的啊!

“你和我們團支書,認識?”

“你們團支書?誰啊?”

李燃的語氣讓見夏想起他堵住李真萍的路大聲喊你誰啊關你什麽事兒的混混樣。

“她叫於絲絲。”

李燃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哦,認識。”

“你們是同學?”

“我以前有個好哥們和她是初中同學。”

“她是八中的,你哥們也是八中的?”

“對啊。”

“那你呢?”

“我是師大附中初中部的。”

見夏的八卦欲望猛地被這兩個名字拉回了現實。

於絲絲和李燃之間有什麽關系,CD機又是誰的,這關自己什麽事兒呢?陸琳琳、林楊、楚天闊,這些傳奇人物的名字連帶著下午操場熾烈陽光下的暑氣一股腦湧上來,見夏深深地意識到,她是沒有資格探聽那些與自己無關的是非的。

連一個師大附中初中部出來的紅毛混混,都比自己傲氣,何況是其他人,還不如趕緊回去復習摸底考試的內容,跟一個紅毛小子跑出來吃東西算什麽。

李燃驚奇地看著對面的姑娘。她問起CD機的時候他還小小地緊張了一下——他不想講出背後的故事,可自己的確坑了她,不給個交代說不過去。

他內心掙紮時,眼前的女生卻在幾個毫無關聯的問題後開始同碗裏的腦花較勁,低著頭嘟嘟囔囔的,眉頭緊鎖,好像已經跌入了另一個世界。

李燃小心翼翼吃著,不敢打擾她,生怕她忽然再開口追問起“姐姐的CD機”。角落裏吵鬧的小桌子恢復了平靜,兩顆腦袋頭對頭,吃得很莊重。

走出飯店門的瞬間,陳見夏像只趕著去撞樹的兔子一樣,道了個別撒腿就跑。李燃下意識伸手去撈她——只抓到了空氣,兔子視死如歸地跑遠了。

李燃的手指呆呆地抓著夏末的晚風。

“陳見夏,有毛病啊你!”

他大聲地吼,兔子連頭也沒回。

兔子陳見夏的確是被李燃踩到了開關。

師大附中初中部的李燃。師大附中初中部的林楊。

八中的於絲絲。八中的楚天闊。

討厭自己的於絲絲。說自己被混混罩的李真萍。

摸底考試。“小地方的人才”。尖子班倒數第一名。

這一切在陳見夏的腦海三百六十度循環滾動。她有點鼻酸。其實她本不應該有太多壓力的,這是一個嶄新的環境,誰都不認識她,從沒有過聲望,就無所謂丟面子。

倒數第一又怎樣呢?媽媽從來沒有發自內心地為她驕傲,說不定她被振華趕回家鄉反而更好,媽媽會覺得她在家裏幫弟弟補習功課讓他考個好大學才是正經事。

陳見夏,你到底在爭什麽氣呢?

她真的說不清楚。不知怎麽忽然想起了王南昱在KFC裏對她笑著囑托。

“要繼續加油,你要為我們長臉啊。”

算不上熟絡的面孔,竟然成了孤身在省城的陳見夏唯一的力量源泉。

她一路狂奔回宿舍,中途倒是沒有忘記拐進小超市買了一排粘鉤和垃圾袋帶給新同桌,並找到鄭家姝要回了自己的洗漱用品——那股沖勁仍然在鼓舞著她,讓她在面對鄭家姝關於洗發水灑一地的疑問時十分理直氣壯。

陳見夏用最快的時間洗了個澡,坐回書桌前,不顧還在滴水的頭發,殺氣騰騰地翻開英語筆記。

為了一次摸底考試重新復習一遍初中的知識是極其愚蠢並且短視的行為,見夏心裏清楚。她不願浪費時間在形式上,只能從英語開始——反正英語這一門學科,學得多好也不過分,不就是多背幾個單詞嗎,她內心的小火苗噌噌噌往上躥。

當陳見夏倒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時,滿腦子仍然是turn out to be的大量例句,所有單詞的前綴和後綴手拉著手連成了環,在她的腦門上繞啊繞,纏著她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