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有價無市

每次出門赴宴,回來之後,蘇軾總是一副意猶未盡,有種要爬到房頂上,登高賦詩一首的慷慨激昂。

其實,多半是喝醉了自後的副作用。

可是,這日怪了。

蘇軾從馬車上來,身上竟然沒有酒氣,更沒有脂粉氣,甚至連飯菜的肉糜之氣都不帶一分。剛回家,就氣沖沖的去了書房。

高俅將馬從車轅上卸下來,牽著馬去了後院。

“高俅,我父親怎麽了?”

蘇過不是自己想要問,而是他母親擔心蘇軾,總覺得回到家裏的蘇軾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有種在外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回家生悶氣的樣子。

高俅口渴的嗓子眼都快冒煙了,急忙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咕咚的牛飲了一番,這才爽冽的大聲贊嘆。不過,隨後臉色又苦了下來,無奈道:“學士在外頭被人撅了面子。說出門參加酒宴,美酒不見,舞女也不來……”

“沒問你這些。”蘇過氣地腦仁疼,那是他爹,出門窮快活去了,把他親娘和姨娘丟家裏,還好意思回家裝出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再說,高俅你胡亂嚼舌根子幹什麽?

你就是個跟班的,對少主人就這態度?

有點眼力成不成?

高球這才意識到失誤,懊惱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算是認錯了。開始娓娓道來:“三公子,你沒去,這是不知道。今日的客人來的都是潁州地面的鄉紳,還有一個和尚叫了行的,說是覺老和尚的師弟。一上來就問學士,如今天下法度不變,而蒼生不寧,是何道理?”

“三公子,你聽聽,這話不是給學士挖坑,硬拖著要把學士往溝裏帶嗎?”高俅很氣憤,他發現潁州的當地士人已經不那麽可愛了,甚至開始憎惡起來:“這變法的事,學士不能說,我等也不能說。難不成讓學士說違心之言?太可恨了,更可恨的是,這個了行和尚不過是其他人推出來的幌子而已,如果學士一激動,說了不該說的話,不用三日,恐怕京城都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的了。”

“覺老和尚?那是個好人啊!”蘇過驚愕道。

了元和尚是蘇軾的摯友,法名了元,死後賜號——佛印。

‘佛印’這個法號就聽著要響亮很多,但是這是了元和尚死後,皇帝賜予的佛號,是朝廷表彰了元和尚弘揚佛法的功德。

就算是法名,普通人是不能叫的,這是佛甲弟子出家之後,師傅給取的佛家名字。只有佛門長輩才能稱呼,一般僧人稱呼自己俗家名字,或者法號。普通僧人的法號都是自己取的名字,有很多意義,不外乎為了解除人生中的困惑,為了表述自己入佛門的心願等等。

高俅直呼了行的法名,可見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和尚非常不滿。

以至於了元和蘇軾的交情都被抹殺了,可見他心頭的憤怒有多大。

至於說了元和尚和蘇軾的故事很多,但蘇軾被貶謫黃州的時候,一開始是住在廟裏的,吃和尚家的飯,住和尚家的房子,要沒有人幫忙說項,恐怕廟裏的大和尚早就惱怒了。了元就是一個很多寺廟都得罪不起的大和尚,神宗皇帝也賜予過皇家利器,以表彰他在弘揚佛法上的成就。沒有了元的幫忙,蘇軾一開始在黃州連片瓦三餐都難以為繼。

高俅怒道:“覺老和尚是個菩薩般的人,可他的師弟良心卻讓狗給吃了。今日之宴會,顯然是故意讓學士犯錯。”

蘇過追問:“父親沒有說什麽吧?”

“學士當時雖然怒火滔天,但還是克制了。只是說了一句:人心不古。就匆匆走了。”高俅也是一陣後怕,如今的朝堂,舊黨死死的盯著新黨,深怕有死灰復燃的跡象。打壓的手段也是層出不窮。萬一蘇軾控制不住怒火,說了些不該說的牢騷話,肯定要倒黴。

司馬君實活著的時候,蘇軾倒是不用擔心。畢竟司馬光雖然處理政務的能力不如王安石太多了,以至於自己生生把自己累死在了宰相的位子上。

但是司馬君實,還算是個君子。對待蘇軾,他並沒有往死裏打壓的意思。甚至一再忍耐。畢竟他們之前還是很好的朋友,當年蘇軾受到歐陽修和包拯的關照,經常參加一些高端的文會,而司馬光也是常客。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年是非常好的。有這層關系在,司馬光甚至一再忍讓蘇軾對他的冒犯。

官場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蘇軾雖然官階很高,但是和司馬光相比,還差了很多。而蘇軾一再對司馬光冷嘲熱諷,要是換個人,早就忍不住,將蘇軾鎮壓了。可是司馬光沒有,他一直容忍蘇軾的存在。

可惜,司馬光已經死了。

他是累死在了他並不擅長的政務上。

即便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操勞,可是司馬光這次的宰相經歷還是讓他受到了很多的非議。如果他沒有從洛陽回到汴梁,他或許是一個完美的人。可是當他來到了汴梁這個漩渦之中,他死後也難以逃脫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