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挺好的。”鐘靜答道, 將耳邊被海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後,又問,“北京現在運動也鬧得很厲害嗎?你也受到牽連了?”

謝琮的回答模棱兩可:“是也不是。”

鐘靜聞言笑了笑, 像是回憶起往昔,說道:“你說話的時候還是跟以前一樣。”

說出來的話, 讓人捉摸不透意思。

謝琮說道:“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為那件事情而感到後悔,是我太懦弱了,如果當時我再不管不顧一點, 或許我們的命運都會發生改變。”

謝琮的表情很痛苦,似乎是真的因為當年的事情而感到痛苦與後悔。

相比較起來, 鐘靜表現得平靜得多,她說道:“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不止我不放在心上, 周文也是,當年你去我們那邊出差時, 我不就已經跟你說過了嗎?我們各自過好各自的日子就行了。”

七年前, 謝琮到鐘靜所在的城市出差, 恰好遇到了鐘靜,當時謝琮就跟她說過同樣的話。

只不過當時的鐘靜就已經成了孩子的媽,手裏牽著一個, 肚子裏還懷著一個。當時鐘靜也是這麽跟謝琮說的, 說當年的事情早就過去了,讓謝琮也別放在心上了。

她以為謝琮自從那次走了之後,兩人不會再見面了,可是沒想到, 有一天她會在這裏跟謝琮見面。

當她看到謝琮走進教室的那一刻,心中十分震驚。她沒有想到過,林桃說的那個北京來的老師,竟然會是謝琮。

謝琮為什麽會來這裏?他來這裏做什麽?

謝琮看向鐘靜,鐘靜相比較幾年前,憔悴了很多。她身上穿的衣服雖然幹凈,但是已經洗的發白了,她的眼中帶著疲憊,不再像從前的她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周文被打成了黑五類,被下放到了這個島上。

周文沒有盡好一個當丈夫的責任,他沒有保護好鐘靜,讓她跟著他受了不少的苦。

當年謝琮偶遇鐘靜,聽到她那番話,看到她家庭美滿幸福之後,落寞了離開了,之後的好幾年都沒有再打聽關於鐘靜的消息。可是半年前他再次去那裏出差,意外從別人口中得知,周文被下放到海島的消息。

去海島上,黑五類能做什麽?做漁民?

鐘靜是大學生,她是正正經經的文化人,怎麽能夠去做漁民呢?

謝琮回到北京之後,因為這個消息幾次不能入睡,經過掙紮之後,終於決定辭掉了工農兵大學教授的工作,打算去嵊山島當老師教書,也是為了鐘靜而來。

當他得知鐘靜所受的牽連並不是很嚴重,甚至還可以在學校教書的時候,心中松了很大的一口氣,至少鐘靜不用去做漁民,她還可以繼續做她的老師,這對於鐘靜,或許也是一個莫大的安慰吧。

“現在運動鬧得很厲害,北京那邊亂成一團,恐怕島上很快也沒那麽平靜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行,下一輪的運動,很可能就要來了。”半晌,謝琮開口道,“你變得憔悴了很多,周文他沒有保護好你。”

但是這種話並不是鐘靜愛聽的,她皺了皺眉頭,語氣有些冷硬。

她說道:“周文沒有沒保護好我,自從上島之後,他一直都在保護我。他被下放到這裏,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謝琮,你不應該,也沒有資格這樣說他。”

最近周文的確因為外面的一些風言風語,而跟她吵過幾次架。

但是這也不能磨滅周文以前對她的好,周文還沒出事之前,對她和孩子都是很好的。當初周文出事,其實他第一時間就找鐘靜談過了,他提出要跟鐘靜離婚,因為這樣就不會連累到她。

是鐘靜自己不願意的,她寧願跟周文一起來島上吃苦,也不願意離婚。

甚至在來島上的時候,就連罐頭廠的工作都是周文替她爭取來的。

謝琮被鐘靜的話說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說道:“對不起。”

當年的事情,是他的錯。

當年,也就是鐘靜還在讀大學的那時候,那會兒是五幾年,運動還沒有開始的時候,鐘靜是他們學校成績數一數二的學生,也因此被送到北大去進修一個學期。

而當時的謝琮就是北大的一名進步學生,他和鐘靜在一次詩社舉辦的學生聚會上認識了彼此。兩人的性格相投,又一起作了好幾首詩,當時還登了報紙。

兩人從一開始的同志關系,到後來慢慢變得沒那麽純粹起來。詩社裏的朋友們總是愛開他們的玩笑,謝琮並不解釋,鐘靜每次被打趣得臉紅,實在不好意思了,便躲著謝琮。

謝琮在那段時間裏,給她寫了好幾封信,意思是表明心意,還寫過情詩。

兩人的關系已經如火如荼,就差最後一步就可以確定關系了,但是當時的謝琮家裏來信,說是他父母病重,讓他趕緊請假回去照顧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