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怎麽可能

他的疲憊和醉態掩飾不住地掛在臉上,注視著她的眼睛卻在笑。

孟疏雨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周雋。

應該說她從來沒見過誰在她面前有這樣復雜的神情。

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周雋看她的眼神不是簡單的意外或者驚喜。

更像是他背著重重的行囊,孤苦伶仃地在沙漠裏找了一路水源,直到體力耗盡,連絕望都發不出聲音,只剩認命的關頭忽然看見了一片綠洲。

他的眼睛像在說,他得救了。

孟疏雨盯著他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盯得太用力了,感覺眼眶酸得有點發脹。

沉默片刻,她輕吸一口氣瞥開眼去,低頭看向桌上那塊小得可憐的蛋糕,抿了抿唇:“你這樣會靈驗才怪……”

周雋順著她的視線低下頭去。

“許願的時候把手握起來,不是讓你平放在桌上,是要舉高到下巴,”孟疏雨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卻放輕,“許完願也不是這樣就好了,得把蠟燭吹滅才算數。”

她話音剛落,一陣冷風灌進店裏,燭尖那點搖曳的火光倏地覆滅。

余煙飄散向風中,轉眼消失不見,只剩一截發黑的殘芯。

孟疏雨重新看向周雋面帶恍惚的臉。

真的沒人教過他怎麽許生日願望。

怎麽會沒人教過他怎麽許生日願望?

孟疏雨眉頭蹙緊的時候,周雋卻像被這風吹醒,目光往她敞開的外套一落,忽然上前攏緊了她的衣襟。

孟疏雨往後一退,起了個頭又僵住,低下頭去看周雋的手。

周雋動作很快地扣上她薄呢外套最頂上那枚羊角扣,再彎腰往下,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腰越彎越低,最後弓著背滯在那裏,盯住了她的腳。

她的腳前半藏在毛絨絨的拖鞋裏,後跟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察覺到他的眼神,孟疏雨擡手推了下他的肩膀,往後挪了兩步。

周雋直起身往四下望去,快步走到貨架邊拿起一雙保暖襪,到收銀台結賬。

收銀員看了兩人半天早就看呆,愣愣掃了他的碼。

“麻煩幫我把蛋糕打包吧,謝謝。”周雋跟收銀員說了一句,轉身把孟疏雨拉到一邊。

孟疏雨順著他的力挪到桌邊坐下,見他拆開包裝,捏著襪子蹲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一把擋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周雋擡頭看她一眼,默了默,把襪子遞給她,站起身來。

孟疏雨後知後覺地發現腳後跟真的好冷,背過身匆忙穿好襪子,重新把腳塞進拖鞋。

收銀員剛好在這時候送來打包好的蛋糕,遞給周雋。

周雋一手拎著蛋糕盒,一手移到孟疏雨頭頂,像要摸摸她的頭,臨到碰著她發絲忽然一頓。

孟疏雨一擡眼,看見他懸在半空的手慢慢攥攏,然後垂了下來。

“回去吧。”但周雋還是在笑。

孟疏雨起身出了便利店,兩只手裝進外套兜,低著頭往小區走去。

走了一段路,發現周雋就跟在她側後方,一直沒上前和她並行。

地上兩道斜長的影子始終保持著一截不尷不尬的距離。

一路走回公寓樓下,孟疏雨握上大門門把,推門之前又回過頭去,看向台階下目送著她的周雋。

看了一會兒,她突然說:“我沒收樓文泓的東西,上樓就把他拉黑了。”

周雋略帶遲疑地點了下頭,像在分辨她這話的意思。

“上次他來送火鍋,我也沒請他上樓。”孟疏雨又接了一句。

周雋又慢慢點了一下頭。

“我說這些不是覺得有義務跟你解釋,就是不喜歡別人摻和我的事,被誤會我也不舒服。”孟疏雨硬邦邦說完,不等周雋反應,轉身推開了門,“就這樣,走了。”

周雋站在原地,看她走進電梯,看電梯門闔上,看電梯外電子面板上的數字從一跳到七,最後停住。

深秋的風卷起滿地的枯葉,吹鼓他身上單薄的襯衣,也把他吹了個清醒。

從那晚收到孟疏雨說“最近不用接送我了”的消息起,他好像就沒有清醒過。

理智告訴他,當她連氣都不想再生,那就是真的放棄了他。

情感上卻始終沒法接受這一點。

這十一天,他把他一向厭惡的僥幸心理演繹到極致,猜測她或許真的只是單純想專心工作,又或者在用這種方式考驗他。

於是她在公司跟他共事時的每個眼神、表情、語氣詞都成了他可以解讀的訊號。

這僥幸心理讓人上一刻喜下一刻憂,可怕到把人耍得團團轉。

但更可怕的是,某天他忽然意識到,他正在經歷的這些猜測,他這些日子如墜深淵的每個瞬間,都是孟疏雨曾經經歷過的。

誰能在經歷過這樣的痛苦以後還喜歡他。

他已經沒有僥幸的余地。

所以他逼迫自己接受現實,就像和談秦說的那樣只能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