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

嘈雜的夜店裏,所有的聲音都輕了下去。

鼎沸的人聲停止了喧囂。

紛亂的腳步像踩在吸音地毯上。

音響也仿佛被泡進水裏啞了火。

而在所有這些熄滅的聲音裏,一道怦怦怦的規律響動卻從胸腔骨骼下跳脫而出,一下又一下重重拍打著孟疏雨的耳膜。

直到服務生拎著救急的醫藥箱匆匆跑來,大聲喊了句什麽,孟疏雨被心跳占滿的耳朵才撕開一道缺口。

那些遠去的聲音又重新翻江倒海般湧來。

孟疏雨抵在周雋肩膀的手一松,從他身上飛快爬起,給服務生讓開位置,走開幾步站到了遠處。

看服務生拉開一圈繃帶,蹲下來給周雋的傷口止血。

看周雋依然懶洋洋靠著沙發望著她,指尖松松掛著那條絲巾。

聽夜店裏的歌聲還在繼續,一句“IthinkI'vegotacrushonyou”不知正中了誰的紅心。

*

孟疏雨不是沒見過夜店的亂子,但旁觀和親歷到底不一樣,滿場混亂裏實在沒有完整的頭緒。

最後聽說是有人報了警,和周雋同行的那位男性朋友就陪著陳杏和唐萱萱去了派出所做筆錄。

孟疏雨只夠顧得上周雋,等服務生給他做了應急處理,拉著他出了夜店,上了陳杏留下的車,打算去附近的醫院。

帕拉梅拉後座沒那麽寬敞,孟疏雨給周雋開了副駕駛的車門,等他坐好再繞到駕駛座。

見周雋靠著頭枕閉上了眼,臉上帶著淡淡的倦色,孟疏雨小聲問了句:“很不舒服嗎?”

周雋半睜著眼皮遞來一眼。

孟疏雨還以為他會來一句“流這麽多血難道能舒服”,結果只聽他啞著嗓應了句“還好”。

這句“還好”聽在孟疏雨耳朵裏,比“不舒服”還要不舒服。

孟疏雨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扣好安全帶,趕緊發動車子。

臨到踩油門才發現周雋身前空空蕩蕩。

“安全……”她說到一半住了嘴,解了自己的安全帶探身過去,艱難地拉到周雋那側的安全帶。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靠近,周雋低下頭來看了眼。

這一動作,下巴不可避免地從她頭頂心輕輕蹭過。

頭皮麻癢驟起,孟疏雨屏住呼吸一頓,一頓過後加快動作一拉。

哢噠一下扣好安全帶,孟疏雨回歸原位,用極小極小的幅度慢慢吐出了剛才屏起的那口氣。

*

在醫院陪周雋處理好傷口已經是淩晨一點多。

出了醫院,孟疏雨接到陳杏電話,聽說她們做完了筆錄,那鉚釘男和夾克男承認了聯手下藥的行為——一個糾纏搭訕一個趁其不備,但堅持表示自己只是鬧著玩,並沒有進一步的意圖。

具體結果還得等警方對藥品的檢驗報告出來再說,不過因為沒有對她們造成實質性傷害,估計最後大概率是賠償了事。

孟疏雨聽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再看看周雋,心裏更煩了。

前幾天她還在想,怎麽輪到她這兒就只有個英雄救美的開頭卻沒個英雄救美的結尾。

現在開頭結尾全齊活了,她又後悔了。

雖然在急診醫生的說法裏,周雋這傷只是“很輕”的程度,但免不了還是縫了針打了破傷風,過後還得吃藥、護理、換藥、拆線。

從醫院到望江府一路,孟疏雨全程像蔫了的白菜一聲不吭,直到把車開到小區地庫,臨要分別,才忍不住對著周雋嘆了口氣。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剛確診晚期。”周雋閉了一路的眼,到這會兒終於睜開來說了句話。

孟疏雨一噎:“那我不是沒受過這種傷看著有點怕嗎……”

見周雋不接話,她又繼續自顧自發愁:“右手還挺耽誤事的吧,你現在感覺怎麽樣,疼不疼,影不影響正常活動?”

“什麽正常活動。”

“就你一會兒上樓要洗澡換衣服什麽的。”

“我要說影響你打算怎麽辦?”

“我……”

“那你問什麽。”周雋瞟她一眼,解了安全帶。

孟疏雨趕緊下車幫他開車門,一邊解釋:“我意思是如果有影響,要不叫任助理來照顧你?”

“大半夜的,人家不睡覺?”

“那我倒是可以不睡,但我確實不太方便……”孟疏雨瞅了瞅他,“我要是個男的,出了這事肯定貼身二十四小時照顧你的。”

周雋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笑,朝電梯走去。

孟疏雨目送了幾秒他的背影,又匆匆跟上去,叫了一聲:“周雋。”

周雋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眼皮一掀:“要說謝謝就免了。”

孟疏雨到嘴邊的“謝謝”被堵了回去。

想了想,這倆字確實輕飄飄的,好像只是減輕了自己的負擔,對周雋一點用也沒有。

說了簡直比不說更加沒誠意。

孟疏雨皺皺眉頭:“誰說我是來說謝謝的。”

“那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