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熱夢(上)

父親進行了過度的力量抽取,秦衛有一會兒陷入昏迷。

他已看到了終點,就在前面了,他將萬劫不復,成為湖中那個黑暗生物的奴仆。

昏迷中,秦衛做了一個狂亂高熱的夢,接近於一個春夢,但完全扭曲。

在一個漆黑汙穢的場所,大約是地獄的洞窟中,他的力量完全占據一片區域,周圍觸手如機械的蟲子一般蠕動,反射出各色幽暗的光,不見天日,他在占有一個人。

夢裏有極惡劣的動物般的欲望,他讓那人陷入漫長能吞噬神志的高潮中。

那雙眼睛——他根本沒有看到過——完全處於高熱的空白,仿佛極高的溫度,把一切融毀。

夢裏這雙眼如灼熱的白星,他強迫地把他帶到動物一般只有欲望的空無的點,沒有個人意志,完全墮落,只在他手中,填補一點空虛——

他把他毀掉,吞噬,徹底拖進去。

他是徹底被毀滅後的虛空,狂亂地把一絲微光吞咽入肚,不管那有多麽虛幻和無望。

接著夢不知怎麽變了,觸手僵硬變成了樹林般遙遠蒼白的背景,那人的身體、自己的饑餓和色情細節在黑暗中消散,在原地留下一個小小發光的東西。

秦衛拿起來看,發現是一顆糖。

他看到自己的手,是小孩子的手,還在孤兒院,沒有落到父親手裏,也沒有滿身汙穢,這龐大的黑暗都還沒有碰到他,他還可以逃走。

他站起來,還有人的手腳,幹凈自由,他死死抓著糖,感到狂喜。

在這一刻,秦衛就知道他在做夢,但他讓自己呆在這輕飄飄沒有基礎的高空,處於這興奮、狂熱、期待中。

這一定是一次可以成功的逃亡,他想起少年時只要自由、不惜代價、去仇恨一切擋在他前面事物的殺氣。

他能看到光了,遙遠的昏暗的陽光,像幻覺一樣,但肯定是真的,就在前方——

秦衛驚醒過來。

他還在管教室的床上,周圍是植入和挖掘的大型儀器,父親不在,倒是沒有對他再做全面監控,因為他對這個世界的服從性已經非常高了。

植入完成了大部分,他們都知道他再沒有逃走的機會。

秦衛呆呆看著天頂的古董燈,他雙眼空白,映著橙色炎熱的光。

他最近的夢都和消亡和永遠的被汙染有關,這一個格外瘋狂一些,仿佛一次回光返照,有著完全臆想、瘋狂和混亂的質感。

秦衛沒有在這裏對自己這些混亂的念頭進行自檢,他不該讓違背父親的想法停在頭腦中的,他帶著這狂熱的迷亂下了床,如夢遊一般,去下面找那顆糖。

秦衛穿過大宅,這裏越發惡心了。

陰影中趴著變異的生物,有些被縫制了塑料人的外殼,下面破破爛爛,一大堆堆積在客廳裏,用怪異空洞的笑看著他。

下面的肉體在竊竊私語,是饑餓的一堆爛肉。

他看到秦亦遙遠的一閃而過的影子,是小孩的樣子,連五官都不清楚,眼窩黑洞洞的,是個角落霧一般的幽靈。

在父親記憶的投射中,他的孩子們就是這樣,他不屑一顧,在這裏他們終於不再不長勁地到處惹事了。

秦衛穿過宅子,穿過長長向下傾斜的走廊,穿過一層又一層向下的樓梯,四處是幽靈、退化者的咕噥聲、交配的蟲子和石頭結晶,這裏沒有活人。

這一次力量的抽取和發掘後,秦衛向下了五十層。

這一路他跌倒了三次,力量抽取的後遺症很嚴重,因為情況太糟,父親會放他一天的假,他會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平靜躺著。

他不該走動的,秦衛確定自己這麽走出來的樣子像一個半瘋的人,他讓自己持續地處於這個高熱的夢裏,去下面找那個人。

他覺得自己像在約會,雖然這是一個毀滅的過程,沒有絲毫光明的部分。

秦衛越想到那個困在石頭裏的人,越覺得饑餓,以至於他甚至都沒有發現這樣的饑餓如此的巨大和深入骨髓,在即將見到的時刻越發無法容忍。

他還在那裏。

困得更深了,但是還活著。

這是個頑固的人,是不會那麽容易死掉的。

秦衛過來時放輕腳步,沒有發出聲音,但對方還是微微把頭轉向他的方向,他發現他來了。

不知道怎麽發現的,秦衛在一定距離之外,也能意識到他還在。

秦衛走到那人身邊,徑自去看束縛他的東西。

石頭建築並不排斥他的探查,已經承認他是其中一員,他自己也分不出他和這裏還有什麽區別。

有些麻煩,但自己應該可以接管一部分,把它做成拘束器的樣子。

那人又低聲叫了句“韋安”的名字,不過看上去也沒太大力氣了。

秦衛盡量讓自己和他說話的語氣溫柔一點。

“你會成為我的。”他說,“我拿到了一個奴隸系統,會給你植入。我接著會把這座建築對你的侵蝕做成可移動拘束器,不過你眼睛會失明,這點就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