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眼淚

韋安想靠近,想碰他。

他知道最好不要,可是又無法控制,為什麽會沒有理智地想靠近這樣一個人呢。

他抽回手,突然湊過去親吻歸陵。像他們曾經做過的那樣,那是一些溫柔、夢幻般的吻,讓人感到離完全的幸福只有一線之隔。

那人猛地把他往後推,這是一個殘損者歇斯底裏、沒有理智的反抗。

韋安扣著他的下巴,他知道這只會造成傷害,可他不想放開。

韋安嘗到了血的味道,他嘴唇被咬破了。

但他壓著歸陵,固執地去親吻,這感覺像是野獸間的撕咬。

他們這麽殘缺,都太過痛苦,這樣的觸碰只會讓他倆全都受傷,韋安知道的。

可他沒有放手,這一刻肢體糾纏不像兩個九級系統,而是普通人類的血肉之軀,像舊日情人間見血的爭執。

沒什麽明亮溫柔的東西,只有原始的憤怒,在黑暗想掙紮而出的絕望,是動物一般因為痛苦本能的廝咬。

歸陵用盡所有力量掙紮,韋安聽到哭一般的抽氣聲,盲目而狂亂,那人好像不知身在何方。這種感覺如此真實,他抱著的是一個嚴重傷殘的靈魂,如此的黑暗和絕望,在某個黑牢裏折磨得瘋掉了,就在他懷裏。

而血的味道激起人的兇性,韋安想壓制歸陵,想侵犯他,想要控制他,告訴他他是主宰者,用暴力讓他聽從。

他想要這是他的東西,握在手裏,他會非常非常珍愛的,這種想象是多麽的美好和簡單,他現在沒有系統,他可以得到他。

韋安絕望地這麽想著,但小心地固定住歸陵,免得他把自己弄傷。

他不想他受傷。

“我不要,我不管,”韋安用狂亂的語氣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我想要事情變好,我想讓你的眼睛回來——”

他說的話像在夢囈。

他懷裏的人在發抖,被折磨到頭腦裏只剩下恐懼的人。

“我要看看你的眼睛,是藍色的,”韋安說,“你遭遇那麽多事,一直都沒法哭,你想哭嗎?”

他覺得自己說出的話很變態,但他就是這樣。

歸陵無助地掙紮,他也不知能往哪裏逃,懸空的寶石緩慢旋轉,部件仍在繼續回歸,他只是盲目地拒絕,他沒有方向。在這個世界上,他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他聲音嘶啞,如瀕死一般發抖。

“我不想再被挖出來一次!”歸陵說。

韋安抱著他,這一刻覺得胸口像被刺穿了。

他在巨大的恐懼中崩潰,不知所措,再無法找回舊日的尊嚴。

那恐懼,像刀子一樣能把人撕裂。

韋安指尖碰到微涼的水跡,他怔了一下,分開距離。

歸陵哭了。

韋安看到下面那人眼睛的顏色,像是有晨曦升起,銹蝕黯淡瞳色中透出點點的色彩。

那真是一種深邃古老的顏色,韋安無數次在幻想中渴望看到,宛如一個奇幻的清晨的光,是他的未來。

系統部件的歸還成功。

這一刻他抓著那顏色,他的天空像下過雨,浸透了水,那顏色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韋安覺得自己被震懾了,那人再一次拿回了他的眼睛。

那比起只存在於韋安想象中時更加完美,也不是要帶著迷亂去想象的夢中的顏色,那天空般的色彩就在眼前燃燒。

韋安沒見過歸陵這個表情,太真實了,如此尖銳,處於極大的憤怒和恐慌中,一身狼狽,但這一刻對他的瞪視沒有一點退讓,攻擊性極強,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樣子。

韋安打扮周正,但不管怎麽打理,他骨子裏都是個黑暗與瘋狂的人,他抓著歸陵的衣領,嘴唇上沾著血,膝蓋壓在他兩腿中間,那人肯定知道他想幹什麽。

他不怕他,他們太熟悉了,歸陵的眼中他不是什麽好人韋安,他知道他所有的殘缺和欲望。

他們看著對方的靈魂深處,所有的黑暗。

過了幾秒,歸陵碰了一下自己的臉,看指尖上的水跡。

他死死盯著,好像這十分陌生。

屋子裏一片寂靜,有風吹過的聲音。

他倆一時都靜止下來,似乎不知如何處理眼前的事。

歸陵是不會哭的,他不發脾氣,性格穩定,他是處理一切問題的人。一個神。

韋安想到剛拿到紅線系統的同步時,做過的一些零碎關於科學部的夢,沒有最可怕的部分,有那麽兩次,他被某種極為血腥的恐懼驚醒,不記得夢到什麽。

他聽到過摘除眼睛的手術前,幾個研究人員的交談。

其中一個人說:“這個手術做完,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哭了?”

“是的,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可惜——”他的同事說,“唔,這樣也好。”

幾秒的沉默,另一個人篤定地說:“這樣最好。”

韋安也想起了神荒,那狂熱的大黑暗時代的宗教奴隸制國家,他們把歸陵釘在“神座”上,神釘可怕又形態輝煌,宛如不可一世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