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授權

韋安思考如何盡快解決眼前的困局。

三天內除非運氣太好,不然不可能找到發動機,而韋安從來不相信運氣。

他掃視周圍,走到這種地方真的很像走進地獄深處,是沒有出口悲慘的牲口棚,沒有空間,沒有光線,沒有信息,人性最黑暗區域的死地。

但飼神殿秩序的脈絡仍舊在城市深層流轉。

一片黑暗中,韋安聞到腐臭味,還有金屬的味道,讓人想到黑牢裏和鐐銬一起腐爛的屍體,很多時候都不是屍體,你都不知道人在什麽情況還能存活。

韋安經常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活著,好像只是麻木地存在,在期待某些好事,人生中有什麽沒有實現,但明明完全不可能了。

也許只是冥冥中有些苦難沒有受完吧,熬到死去,就是所有的意義了。

韋安想了想,偏離路線,朝那方向走過去。

他轉過一個彎,又穿過一片畜欄般的居住區,進入了一間狹窄的小廳。

其實說廳不合適,這是一個砌得很規整的池子,下方地面陷了進去,是建築內的常規場所。

極其肮臟,小小的墻面上長過黴菌,又因為沒有養份而死掉,骨頭的墻也病變得很厲害,密密麻麻長著瘤子,仿佛無法逃離惡靈的聚集。

在看到的那一刻,韋安就知道這是幹什麽的,一個小型屍體堆積點,他在別處也見過類似的建築,在你預算比較有限的時候隨便處理屍體的方式——正常的話當然要迅速銷毀掉——這種方式最早可能就是從神荒流傳出來的,如同一種毒素或詛咒。

但一切當然有其原因,神荒和別的機構這麽幹,因為這樣最經濟。

小廳的對面,黴菌下隱隱可見圖形。

不是本來就有,而是自己生成的一個長著四只手的惡鬼一般的神明,在這種地方宛如活物,成為這空洞屍坑的一部分。

韋安盯著它,三秒鐘後,對面墻上亮起一個小小的圓環,紅線系統的標志。

接著它燃燒了起來。

非常低調的悶燒,幾乎沒有照亮四周的環境,火焰像有生命一般,有序地爬行和侵占。

天頂和兩側的墻都燒了起來,韋安退了一步,火焰有序地把骨質的墻壁燒空,碎片掉落下來,殘余的部分凸現,呈現一個巨大黑色釘子的形狀。

飼神殿太大了,無法定位很多設備的位置,但他在城市深處碰上了一枚縛神釘,韋安一眼就認得出來,下面釘著的是一個存在太久嚴重腐敗的管理系統,迦梨系統。

韋安知道最好不要動這東西,風險很大,會讓這座城市很快定位到他,但他還是動手了。

他有一個想法。

縛神釘懸在黑暗中,在火焰下呈現隱隱的金色,色彩不斷變換,仿佛一片蟲巢,寄存於深空生物的體內,掙紮著再生。

韋安冷冷看著,他仿佛在與惡鬼對峙,但火焰在前方燃燒,光映在他臉上,兩者又是同樣的生物。

一分鐘後,它碎散開來,四周霎時化為了完全的黑暗。

下一刻,“迦梨殿下”從奴隸破敗的小廳中浮現出來。

出現的不是真實的人,而是數據投影,在投影中,這個世界的“神明”完全就是噩夢中的形象。

她坐在對面黑暗中破敗的神座上,之後伸展著一座巨大城市的管理系統,掌管著生活、防禦、爭戰的一切規則,而那一個腐敗的人體,非常大的一塊,受到了嚴重的虐待,插滿了管子,汙穢,腫脹,肮臟,帶了個尖銳骨頭似的王冠,在幾千年的時間裏悲慘地活著。

她沒有眼睛,用兩個腐敗的黑洞,看著他。

釘子很快還會再長出來,但這讓她得到了一點自由。他知道她會出現的,她是管理系統,雖然處於嚴苛的控制下,但她肯定知道出了什麽事。

他也看到阿黛爾的面孔,她虛影式的面具被輕蔑地擱在一旁。

這面孔曾是某個貧窮成年人的財產,被賣給科學部。接著成為了科學部的東西,一款藥物實驗的“志願者”,被這個機構制作成功,作為數據報上去。

後來她變成了中心警察局一個科學部占名額的文職人員,大城市裏的富人們以獵奇的目光看著她。

他們說她是個幸運的人,總算熬出了頭。說的沒錯,像韋安也該感謝自己的好運氣一樣,至少比那些死在半路上的好一點。

她也小心地走在她的幸運之路上,從來不逾越規矩,她面帶微笑,順從而小心坐在角落。

但此時運氣轉壞了,這再正常不過,只看別人有什麽需要。

而她被當成資源攫取,墜入地獄。

“阿黛爾小姐。”韋安說。

那空洞的眼窩看著他,他說道:“我想做個交易。”

她沒有開口。

這座城市的管理系統在她身後延伸,浸了太多屍體的味道,殺了太多人,太多的痛苦和強迫,是一個巨大憤怒的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