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舊日職責

整座樓裏的被感染者開始撞擊,一次又一次,越發劇烈。

血肉之軀同時撞在特定的位置,韋安之前覺得它是想沖下來,但後來發現並非如此,這撞擊沒有規律,好像只是想去攻擊這座樓——或者說,飼神殿。

當然沒什麽用,這是完全狂亂的行為。

這個“神”是瘋的。

韋安死死拉著歸陵的手,往下走去。

兩人這麽手拉手其實不太好走路,但韋安不想松開。

他這簡直是三歲兒童的行為,想通過這種方法保有什麽,而他知道這對所有的現實都於事無補。

他們就這麽沉默地在樓道裏行走,歸陵的手很溫暖,並不會想要掙紮,離開,擺脫他,他就是這樣的,落到這個地步了,還能花時間去安撫他。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找到的一丁點他真的想要的東西,而當握在手裏……這一點暖意把一切他曾經可以忍受的生活都變成了噩夢,想一下都受不了。

他覺得自己這樣很危險,不過他本來人生就很可悲,也沒有任何真的值得留戀的東西,和所有那些批量生產的廉價的貨物一樣,放棄了也沒什麽。

歸陵想做點最後體面的事,但韋安根本沒這種東西,早就放棄了。他不想來這裏,他不關心所有的東西,他唯一關心的只有他手心這一點暖意,他更想把歸陵鎖在家裏,哪也不準去。

他們可以就只是一直呆在一起,什麽也不做,他的要求那麽小。

但做人要現實一點,他陰沉著臉想,必須搞到那個契約。

腐敗的氣味越發濃烈。

樓道開始出現大片感染,那是一塊塊發黴的肉一樣的東西,很像人類的肢體,韋安懷疑甚至能驗出某個人類的基因來。

但它只是一個殘塊,只剩這麽多,在不斷地感染和自我復制。

他們快到負三十層的樓道時,看到一個被感染者被浮在天頂,反復撞擊。

他是完全沒有血色的白,撞成這樣都沒流出任何血,像全被抽空了。那樣子像是一只粗糙的提線人偶,被一個狂暴的使用者持續亂撞,他臉上掛著一個詭異的笑容,也像是硬被弄上去的。

他仿佛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停下來,稀爛的面孔朝向這邊,瞬間撲過來。

速度極快,腳都沒碰到地面。

韋安開了一槍,待離到這麽近時,韋安意識到這些人的眼球不只是往後翻,其實是在不斷顫動,盯著自己身體的內部,在做一個狂暴、無法醒來的噩夢。

這就是這地方的本質了,一個充滿了自我毀滅者的瘋人院,他們的行為指向同一方向,那個神明的意志。

子彈擊中對方,感染者化為一團灰色一般火焰的東西,呈現怪物觸手般的形狀,又在空氣中蒸發殆盡。

在這火焰中有某種東西——

那是一根非常陳舊的鏈子,暗紅色,說不準是銹得厲害,還是由他本身的血肉組成。它末端掛著一把老式鎖,上面隱約可見神殿標志。

它如寄生蟲般扭動,將要回到深層空間中。

韋安眼明手快補了一槍,那東西被侵蝕了。

“槍補得不錯。”歸陵說。

韋安轉頭朝他微笑。

從這角度能看到負三十層樓梯間的門開著,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況。

韋安聽到遠遠的槍聲,有人慘叫,穩定力場開到最大,與侵蝕對抗。但這些全都是樓上的,負三十層肯定有極為強大的空間穩定儀器,可似乎被集中力量毀掉了,整片樓層已徹底變異……

那瞬間,韋安聽到一聲空間深處猛烈而無望的哀鳴,是那個腐敗的神,沒人能聽到,太深了,但一直在,一聲一聲,沒有間斷。

韋安晃了一下,頭疼得要命,整個靈魂都縮成一團。

他感到歸陵的靠近,那人輕聲說:“沒事的,別聽。”

韋安呼吸急促,站立不穩,有一會兒下巴靠在歸陵的肩膀上,對方很溫柔地撫摸他後腦的發絲。

“把注意力集中在能讓你安定的事情上,注意呼吸。”歸陵說。

韋安讓呼吸平緩下來。尖叫聲遠去,被隔絕了,他感到那人的溫度,還有歸陵系統冰冷的氣息,只有這一點安全的空間。

那人剛才在告訴他再碰到這種問題的處理方式,但韋安很確定自己是做不到的,他沒有什麽安定的事能想,他手死死抓著歸陵的衣服,他不能沒有這個。

韋安再次去抓歸陵的手,還是十指相扣,手心相貼那種方式。

對方嘆了口氣。

“你這樣等下動手會不方便的。”歸陵說。

“我知道,”韋安說,“我知道。”

他拉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去。“我們在約會,”他神經質地低聲說,“我們等會就會回家,我們會在一起的。”

歸陵的手輕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想抽回來,韋安用力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