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反派與塑膠娃娃

韋安雖然常做噩夢,但很少夢到在秦家的事。

今天可能是因為陶盡來提起,他做了以前的夢。

秦家是典型豪門式的宅子,奴隸時代就在這裏了,不像很多新式房屋那麽明亮,這裏是舊的,角角落落有著歷史的幽魂。

夢裏他坐在沙發上,西裝革履,是家中的大哥,在聯邦的權力系統已身處高位,無論在哪裏都得到了真實的權力。

秦亦和他的兩個狐朋狗友一副衣衫不整的樣子在跟前,讓他去處理一樁意外,死了兩個人。

韋安冷著臉,煩透了,但還是說:“我會處理的。”

他打了電話,找了人,花了些心力,處理得幹幹凈凈。

他是大哥,這是他應該做的。

夢裏秦亦的樣子是被烙在他腦子裏的,俊秀的年輕人,差不多是自己看著長大的。

“你不能老是這麽不務正業,”夢中的自己朝他說,“看看你日子過的,一塌糊塗,你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嗎?”

“你會幫我搞定的嘛,”秦亦說,“我知道,你最愛我了!”

那人笑容滿面地看著他,帶著被寵愛人的那點討好,知道自己總會得到想要的東西。

接著他的三弟坐到旁邊,親密地攬他的肩膀,韋安不喜歡別人離他這麽近,但這麽多年習慣,也就由他了。

桌上的花瓶裏盛放著熱烈紅色的鮮花,這些對話不知道發生過多少遍,像很多家庭或是劇集裏的一樣,大家族的孩子年輕時荒唐點似乎也正常,韋安希望他有一天能成長起來。但其實這種機會不大,很多時候,他們到老了只會更加熟練和殘忍。

秦亦朝對面的朋友微笑,說道:“大哥從小就養在我們家了,是我爸當年一手挑的,說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個好苗子。他當年在科學部的一個地下實驗區碰到的我大哥,說他特別聰明,差點就成功逃走了。那些人本來想殺了他的,我爸救了他,把他帶回家……你們知道的,這是老傳統了,我爸是個老派的人,所有事都要照著規矩來。

“做完植入手術後,他花了很大的心思培養大哥,大哥也一直是知道報恩的人,現在雖然坐到現在這個位置,對外人冷酷得要命,但對家人就特別重感情。”

他笑得仿佛他的親人一般驕傲,又當然是在展示一件特別棒的產品。

之前有幾次上層大家族的鬥爭,韋安殺過很多傷害他家人的人,他對此有著激烈的反應,敵意極強,不惜代價。

秦亦喜歡說起此事,他總是很興奮,臉頰發紅,不斷跟人強調。

韋安……秦衛,扯了扯領口的扣子,覺得喘不過氣來。

他想著,他當然會一輩子照顧這些人,讓他們一輩子能平安,得到足夠的權力和尊重。

他能感到身處家族中時強大、熱烈的情感力量,這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事,這些是……美好和真實的。

夢的極深處,韋安死死抓著手裏的槍……

他當然不能朝著某些人開槍,也不能仇恨擁有他的那個家族,他們擁有他,這規則亙古不變,從打下印記起,便是向最高層次的神明宣布了所有權。

他在一片黑暗中蜷縮起來,他們制造的這種疼……確切地說,不是疼,他無法形容那種痛苦,據說這是一種瀕死感,但韋安瀕臨死亡過,比起這個差遠了。

韋安這輩子經歷過很多事,但從未有像此時這樣的體驗,地獄無非如此。

韋安醒不過來,他頭疼欲裂,但夢裏痛苦的密度太高了,像大片的沼澤般黏在一起,一個近乎真實的世界,把他困在其中。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條肮臟的死胡同裏,空氣裏有垃圾的腐臭味。

前方的黑暗中滲出大片的紅,是絲絨般的紅色花瓣,這些東西不是純粹的紅,摻雜了些淺紅和粉,宛如朝霞一般,炫耀般地在汙物中展開和被汙染。

他能看到屍體的衣擺,看到血,他知道繼續往前走會看到什麽,但一步也沒動,他不能去看,他從來不去看不該看的地方。

夜風吹來,花瓣騰空而起,姿態曼妙,上面沾著的汙物,哪裏都那麽臟,附著在一切之上,這輩子都無法擺脫!

但父親看著他,撫摸他的頭發,韋安感到巨大和洶湧的對家人的愛,那人拯救了他的人生,給他展示能力機會,他十分感激。

回憶之中,明亮的光芒浮於家宅之上,那麽美好、寧靜、強大,每個人都很獨特,他們也很愛他。他覺得很惡心。

在這愛意中,一些不屬於本來這個世界的東西滲入其中。

韋安仍在原來的地方,穿著皺巴巴的襯衫,固執地拿著槍,但死胡同發生了變化。

地上紅色的花瓣還在,沒有屍體,到哪裏都這麽優美,是一個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很有格調的創口。

但韋安擡起頭,發現對面是……“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