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又是(第4/5頁)

趙掌櫃稀裏糊塗,自然不好再繞,但前面擁堵,身後大軍逼近,卻又不免慌亂,只能連連呼喊,要樊樓的車子跟緊自己,不要擅自離隊。

遠處軍隊逼近,臨近夯實的門前大道,煙塵漸漸難起,更是能看出來來軍規模之眾、且軍勢之強橫。

而怕慣了軍隊的趙掌櫃愈發慌張,只是奮力往前去擠,倒是終於搶在軍隊抵達之前進入了新曹門,然後松了一口氣,便直接回頭呵斥:

“不要貪看大軍,磕了蛋,掉了蘿蔔,咱們沿著街走……慢慢走,一邊看一邊走……兩不……”

眾力夫車手剛要應聲,卻發現趙蘿蔔忽然間便怔在原處,然後看向新曹門的城門洞瞠目結舌起來。

“是、是女真人……”

趙蘿蔔盯著從城門洞那裏,面色發白,牙齒打顫,直接說出匪夷所思的一句話來。

馬胖等人一起回頭去看,果然看到了身後走過來的隊列中間軍士模樣——有人大夏天帶著皮帽子,有人沒有帽子,卻是留著典型的金錢鼠尾……或者是單獨的一個尾巴,或者是兩側靠後兩根尾巴……這是典型的女真發式。

除此之外,很多人都還穿著破爛皮甲,舉著烏七八糟的旗幟,背著弓,帶著空空的箭囊。

但不管如何,毫無疑問,這就是女真人。

實際上,非止是趙蘿蔔馬胖一眾人,整個新曹門,忽然便陷入到了全面的、奇怪的沉默之中。

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少數心思活的,包括城門樓上的知情人,此時也都很奇怪的與民眾一起陷入到了詭異的沉默中。

“是女真人!女真人又打過來了!”

沉默之中,趙蘿蔔忽然一聲大吼,然後催動胯下騾子,瘋了一般沿著大街向前奔行。

早晨剛剛過去,街上寬闊,卻無多少人,那騾子居然沒有踩踏到誰,便馱著主人往城中鉆了進去。

一群車手與力夫皆是年輕人,只望了望趙蘿蔔發瘋逃竄的方向,卻多又回頭去看身後……彼處,越來越多的女真人從門洞中湧了出來,但女真人兩側同時還各有數列禦營軍士,個個披甲持銳,嚴肅監督隨行。

場面已經明白無誤了,這是戰俘——禦營軍士在押送戰俘。

按照邸報上的說法,獲鹿一戰,前前後後,戰俘累積有七八萬之眾,其中女真人、渤海人、契丹人等所謂真韃,也不下四萬,怕是要拿著幾萬女真真韃子俘虜來做遊街。

“韓掌櫃。”

就在絕大多數人都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去看門洞的時候,那馬胖摸了摸懷中的那串在一起的一百文錢,當場嘆了口氣,便轉向一側一個熟識的別家掌櫃。“勞煩借騾子一用,我去追一下蘿蔔叔,省的驚出什麽事來……午後給您喂好草料,送到跟前。”

“好……”

“騎我的騾子去吧,我的騾子壯。”

就在那韓掌櫃應聲之時,旁邊一名微胖的掌櫃卻搶先下了騾子,將韁繩塞給了馬胖。“言語小心些……別笑話他,他是經歷靖康逃難的,家破人亡……我們這些年紀大的,其實心裏都怕……剛剛我也差點想跑。”

馬胖應了一聲,直接上了騾子,便去追索。

從早晨開始,一如既往,整個上午,東京城的喧鬧聲越來越大,而按照常識,這種喧嚷將在中午之前便抵達到高峰,然後波動起來。但今日,城內喧嚷聲卻似乎沒有了一個盡頭,反而一直在洶湧澎湃的提升,宛如大浪滔天,永無盡頭一般。

而所有人都漸漸知道了——因為十年前的那場圍城,官家專門有旨,著靜塞郡王楊沂中提前南歸,聚攏戰俘,收集戰利品,以作遊街示眾。

唯獨明日可能有雨,迫於無奈,提前做了出來。

轉到眼下,自城東新曹門開始,數萬女真、契丹、渤海俘虜在不下於他們數量的禦營甲士的嚴密看押下,舉著他們殘破不堪的旗幟、穿著還帶著汙泥的皮甲、背著沒有弦的弓、配著沒有刃的刀鞘、帶著沒有箭矢的箭囊,然後低著頭從東京城內最中間的東西大街上走過。

一開始,遇到這支隊伍城內百姓的反應與城門內那一幕沒什麽兩樣,少數是慌亂、是歇斯底裏,更多的是沉默、是憂慮和畏縮。

但隨著越來多的俘虜進入城中,越來越多的訊息明確傳來,沿途百姓開始漸漸喝彩,開始大喊起來,開始扔下手中一日活計的準備,像自家的孩子們一樣,登樓上街,嘶喊大叫,四處傳播。

尚未行到內城,便已經有人開始嘗試沖擊隊伍,試圖去撕咬毆打俘虜,只是被兩側甲士攔住了而已——官家有旨,今日之後,這些戰俘是要依次交割給西遼的。

與此同時,俘虜們也從一開始的麻木,變得畏懼,變得戰戰兢兢,變得惶恐失態,驚怖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