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思前思後(第3/4頁)

拔離速心中凜然,拱手相對。

且說,戰局到了眼下,或者說在這種全線戰爭之下,雙方都是萬裏大國,兵力、地形、天時,都已經是擺在明面上的東西了……可能其中依然依然會出現各種戲劇性的細節,但想用這些巧妙性的、微觀上的東西來改變大略態勢,就顯得有些毫無意義了。

真正有效的,或者說對於雙方決策層而言真正有效的方略,就只會是那些用爛的、簡單的、直接的方略。

宋軍十年之功,三年積蓄,一朝而來,其勢如虎,金軍自然要避其鋒芒。

然後太行山巍然聳立,連貫千裏,天然分割戰場,金國當然會想著利用自家的騎兵機動性,以圖各個擊破。

至於冬日結冰,河北戰場對騎兵的地利凸顯,河東戰場地形狹窄,又無法阻礙宋軍的重兵推進,再加上河北方面的宋軍明顯更少、更弱,那自然要抓住天氣優勢,先在河北對宋軍造成極大殺傷,至不濟也要擊退河北方向的嶽飛,然後再聯合動員起來的燕京新軍,以足夠的優勢兵力在河東反撲回去。

這個大約的戰略,不僅是拔離速的提案,也是秦檜的提案,還是完顏希尹的提案,甚至是兀術本人的提案。

除此之外,它很可能還是趙宋官家的提案,是做戰略預備方案的王彥的提案,是吳玠的提案,是嶽飛的提案。

因為宋軍也可以認為自己能在金軍擊退嶽飛前率先拿下太原,進而以一種戰略優勢在手的情狀下開啟最後對河北的大總攻、大決戰。

這就是國戰,到了最後,就是一個簡單到極致的模型。

促成這個模型的,是主戰場的山川地理,是兩個國家的戰爭實力與戰爭潛力,而決定最終結果的是也是這兩個國家的戰爭實力與戰爭潛力,可能還要加上一定的決心,與片刻的堅持。

十一月,金軍緊鑼密鼓開始行動,宋軍在河東的臨汾盆地大踏步且謹慎向前,而與此同時,燕京卻已經開始結冰了。

傍晚時分,辛苦了一天的秦檜從尚書台折返,剛回到家,便有王氏早早遣仆從來迎,並告知洪涯和鄭修年在後堂等候的消息。

這位大金樞相猶豫了一下,方才在洗漱之後緩緩走進了自家後堂。

三人見面,也無寒暄,只是各自落座,用了一些姜湯暖粥,然後方才言語起來,卻又顯得異常直接。

“姊夫,昨日有高麗客商遺書在我處,大約是南方有言語至此。”鄭修年放下湯碗,小心相對。“要我們著力配合。”

“一面讓我們冒死去做什麽配合,一面將我們列為戰犯,附在檄文上、登在邸報上……這是待人以誠的意思嗎?”秦檜也將湯碗放下,卻又義正言辭,冷冷相詢。“怕只怕,我等一眾人在南方那位官家眼裏,只是塊抹布罷了……將來真有一日南北一統,南方那些帥臣尚可杯酒釋兵權,大把的富貴來享,你我卻要被殺之以掩其成!”

鄭修年當即惶然,復又趕緊去看洪涯,卻不料,洪涯此時端著一碗姜粥,喝的正急,根本就是看都不看,弄得鄭修年愈發惶然。

而思來想去,這位鄭侍郎也只能壓低聲音繼續來勸:“姊夫……上月那個高麗客商說的那話……你也不在乎嗎?”

秦檜面色一滯,但終於也壓低聲音以對:“我與你表姊這多年未曾得子嗣,如何當日區區數月,便與一個女使有了結果?而且這麽巧,養到了林尚書這種重臣家裏?只怕是南方用來唬我的……”

鄭修年趕緊想再說什麽,秦會之卻搶先繼續言道:“存卿(鄭修年字),你自己兩相來較一下,大宋棄我等如蔽履,大金卻誠懇待你我,將你我列位重臣,托付國事……你若是為一二言語就把自己當一個細作,豈不是自輕自賤、不忠不義?”

鄭修年一時愕然。

而秦會之見狀,也不再言語,只是一拂袖便站起身來,直接走將出去。

鄭修年無奈,復又只能再去看洪涯。

至於洪承旨兼洪侍郎,根本就是喝完了一整碗姜粥,方才失笑相對:“鄭侍郎如何這般姿態?”

鄭修年如蒙大赦,趕緊在座中跺腳:“我這姊夫絲毫不理會,我該如何與南方交代?”

“有什麽好交代的?”洪涯搖頭不止。“南方也不是真要你我如何如何……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至於你這個姊夫,你也不必擔心,我早就看出來了,他是個千古難得的道貌岸然之徒,心裏算計的比誰都清楚!咱們跟著他就是了,絕不會吃虧的。”

鄭修年微微一怔,趕緊在座中拱手,口稱請教。

而洪涯也懶得作態,直接嗤笑:“現在雖是大宋氣勢洶洶,但大金卻也過了最難的措手不及之時,勉力動員了起來,魏王殿下正準備合大軍去破嶽飛,所以還算是勝負難料。這種情況下,以你姊夫那個表裏比興外加私心第一的性子,自然要誠心誠意助大金得勝……因為只有如此,他才能繼續做他的相公!而為了做這個相公,南方的兒子也就不是兒子了。不過,若是有朝一日,南邊真的一戰而勝,他必然又會束手立在你我跟前,陳懇感慨,說自己幾十歲沒有一個子嗣,要為血脈著想,主動請你將他的誠意給南方表達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