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且行且觀(續)(第3/6頁)

“……”

“那個時候,完顏闍母早已經死了,他其實已經沒了靠山。”酈瓊感慨而對。“為此事,溫敦思忠直接將他還有他兒子,一起捆綁到河東城下了大獄。幸虧他有個剛剛考了金國進士的主簿,平素敬仰他的為人和學問,認他當了老師,當時才二十歲整……直接孤身一人跑到太原,找拔離速出面,拔離速又轉到南下巡視的晉王訛裏朵處,方才使他官復原職。”

話說到這裏,趙官家和他龍纛已經進入了軍營範疇,入了轅門,酈瓊也趁勢松開馬韁。而趙玖既到此處,翻身下馬,卻不著急轉入早已經準備好的寬敞中軍大帳,反而是直接帶人登上了中軍大帳前的夯土將台。

此處視野開闊,周邊一目了然,趙玖一聲不吭四面環視不及,且不說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自然奇觀的河東鹽池在午後陽光下愈發顯得瑰麗,便是安邑城上的動靜似乎也更加明晰了一些……雖然看不清楚具體身形,但毫無疑問,龍纛和數萬禦營主力的抵達,還是讓這個原本就只是苦捱的城市震動起來,面朝南側對著中軍大營的城墻上,一時有很多人影晃動。

趙官家瞥了眼城墻,伸手示意,楊沂中立即將一個銀制長筒狀的事物送上,卻正是所謂穿越者傳統利器……用水晶打磨的望遠鏡。

不過有些坑的是,趙玖這個穿越者之恥,一直到穿越後第七八個年頭才整出來這玩意。

而且,因為這東西軍事用途明顯,又遠不及熱氣球那麽驚世駭俗,可以當做原學標本,所以一直沒有公開,細細算來,不過是給了一眾帥臣,外加幾十個表現出色的統制官人手一個罷了。

回到眼前,趙玖擡起望遠鏡,大約掃視了一眼城上動靜,然後便有些百無聊賴起來,卻又轉動了方向,大略掃視了大營一圈……從高懸著的用來偵查的熱氣球,到位於後方的民夫營內才趕制了一半模樣的數十輛砲車,然後不由微微皺眉。

最後,到底還是忍不住去看漂亮的鹽池去了——這幾日天氣轉冷,鹽池出現了冬日特有的景觀,也就是硝凇現象。

只不過,這個硝是芒硝,不能用來制作火藥的。

趙官家表現得有些怪異,周圍呂頤浩以下,除了王德、張景這些宿將武夫懶得想這些事情,其余稍有有心的卻大約都能猜到這位官家心思……想想就知道了,剛剛進軍營前還那麽輕松愜意,結果酈瓊說完這個守臣的故事後就這般不自在了,那肯定還是因為酈瓊口中那個人。

便是酈瓊也漸漸意識到什麽,然後漸漸不安起來。

“陛下。”

原本因為連日騎馬趕路有些疲憊的呂頤浩是不想多說話的,但此時趙官家這般姿態,他身為宰相,倒不好不表個態了。“這石臯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逆賊罷了……何必在意呢?”

“是嗎?”

趙玖終於收起了望遠鏡,扭頭平靜相對。“如何見得?”

“看他所得名聲最大的兩件事便知。”呂頤浩冷笑拂袖。“勸阻女真人不要收賣百姓為奴,燒掉名冊以防女真人大加株連,看似行善,其實這些善都是在補女真人之惡,難道改的了女真人為惡的基本?改了自己附身女真為大惡的事實?而如今,他拿這些惡上為善換來的名聲,哄騙百姓去維護為惡的女真人……這算什麽真儒生?!不過是為了一己之名而助紂為虐的腐儒、逆賊罷了!”

此言一出,周圍文武紛紛附和,酈瓊也醒悟過來,趕緊聲討。

趙玖也在將望遠鏡交給楊沂中後,點頭不止:

“呂相公這番言語是落在了根本上的……這十年大禍,南方的稅賦之爭、北方的遺民流離、朝中的戰和爭端,還有一開始義軍蜂擁而起,卻又反過來作亂劫掠之慘事……自己人鬧來鬧去,說破大天,還不是要歸咎到女真人的侵略中去?這也是為什麽朕登基九年,處事任人,全扣在抗金兩個字上面……任那些人孩視於朕、欺瞞於朕,乃至於驕橫跋扈、貪財好色,任人唯親、勾連成黨,志大才疏、剛愎自用……可只要願意抗金,朕就視之為可用之人!因為朕一開始便認定了,這天下的根本矛盾,最起碼從靖康以來到眼下的根本矛盾,就在這宋金國戰之上!其他的都得讓路!”

趙官家的這番道理和態度,身側近臣早就清清楚楚了,實際上如果他們不清楚、不認可,也不可能混到禦前重臣、近臣的位置……此時聽來,反而覺得有些啰嗦,倒是那些趙官家脫口而出的詞匯,和略帶憤懣的情緒,不免讓他們有些思索。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隨行的那些東南公閣‘百強’。

這些人此番離開東南,親身北上,先見到中原地區那些清晰可見的戰爭痕跡,又看到中原百姓以一種軍事化的動員方式大舉征役,然後又隨趙官家渡河過來見得兩河風物,聞得這番事跡與言語,倒有些耳目一新,外加震動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