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忽暗忽明

十月中旬發生在汾水畔的這場戰鬥毫無疑問是一場擊潰戰,而且是一場騎兵之間的擊潰戰,而且還是一場道中相逢、以少勝多的騎兵擊潰戰。

這種戰鬥,想要擴大戰果只有戰後迅速追擊,或是趁勢造成傷亡,或是趁勢奪取一些戰略要地。

否則,這一戰只能說是挫敗了金軍偷襲河中的圖謀而已。

當然了,這已經很了不起了,但韓世忠的性情擺在那裏,絕不可能就此罷休……故此,其人一沖成功,只是回身與解元交代一句,便即刻催動背嵬軍逆汾水向東追擊不停。

但是真的很難造成金軍的大潰散。

雙方都是騎兵,都是倉促行軍抵達戰場,然後都得以趁著戰事使馬匹稍歇,此時你追我趕,根本不可能趁勢追上。更兼金軍騎兵數量太多,之前下馬作戰的數量就很多了,主動也好被動也好,也都是給後方金軍的撤退爭取了整備時間。

某種意義上來說,撒離喝其實也算果斷。

而這日晚間,韓世忠因為天色下令停止追擊的時候,卻果然已經進入到了稷縣境內,也就是他的兄弟解元家鄉所在,完全稱得上是說到做到了。

不過,可能是因為需要隨後清掃道路,收羅掉隊士卒的緣故,解元比韓世忠晚了近一個多時辰才抵達韓世忠屯駐的村莊。

入得莊來,看到村莊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年邁老者,這讓見慣了類似事情的解善良難得有些煩躁不安起來。

兄弟二人相見,篝火旁正在擦拭自己長矛的韓世忠率先開口:“善良,這地方是你家不?”

“不是。”解元搖頭以對。“我家路上已經過去了,是個山嶺坳子,我下馬瞅了眼,早就荒廢了。”

韓世忠點點頭,再問:“如何?”

“不好。”幾十年兄弟,解元當然曉得對方的意思,便再度搖頭。“汾水如今已經變淺了……而且中午太陽曬得也不是太涼,許多散亂下去的金國騎兵,有馬的直接抱著馬脖子,沒馬的直接解了甲鳧水過去了,也就是比那次鐵嶺關南邊稍強……估計就是勉強過千的斬獲。”

“不錯了。”韓世忠絲毫不以為意。“過河一旬,連做三仗,斬獲三四千了……生平之大勝了,還指望啥?!”

解元點頭應聲:“關鍵還是河東城,此戰後金軍不能救河中……那溫敦思忠和他那個萬戶就插翅難飛了。”

“那便是一個半的萬戶。”盤腿坐在地上的韓世忠給自己長矛套上套索,昂然相對。“天下人便該曉得為何是我韓世忠天下無雙了?”

“五哥。”解元也不坐下,依舊在篝火對面正色勸解。“這一戰是國戰,咱們三十余萬,金國也有二十個萬戶加上什麽燕京新軍,幾千斬獲、一個萬戶,不過是大戰先挫銳氣,萬萬不能倨傲失態。何況,拔離速尚在前方沒有退走的意思,便是河中府也尚未有定論。”

“我知道。”韓世忠含笑以對。“不過,這一回他既受挫,留著也沒意思了,正該趁勢將他驅走!”

“我已經派人去尋許世安、陳桷他們了。”解元立即應聲。“明日應該便能抵達,咱們屆時匯合部隊,大舉渡過汾水,攻取河北面的稷縣縣城,再進逼絳州州城,做出一副要順著汾水向北斷金軍後路的姿態,拔離速要麽分兵渡河來與拒我們,要麽直接滾蛋。”

“太慢!”韓世忠搖頭以對。

“五哥有了別的主意?”解元略一思索便曉得對方意思了。

“你看那座山如何?”韓世忠努嘴向南。

解元詫異回頭,只見尚有余光兼月光的暮色中一排山嶺輪廓清晰,正黑洞洞蹲在那裏,其中一座挨得比較近的,明顯高度、寬度超過其余山頭,應該正是韓世忠示意所在……但解元仍然不解。

“想要攆走拔離速,最好是趁熱打鐵。”韓世忠見狀從容解釋道。“趁著他摸不清白日這一場到底有多少傷亡,我們有多少兵力的時節,今晚稍作歇息,即刻再度奔襲過去,尾隨撒離喝的潰軍敲他大營,逼他撤兵轉回臨汾……可咱們兵少不說,若是倉促再往前去,後勤也不足,一旦受挫,屆時又天亮,反而要出大事……”

解元頷首不停,不要說自古以來,便是他們二人親身經歷過的樂極生悲之事就數不勝數。

“不過,所幸敵營與鐵嶺關只隔著一條小小澮水,若李彥仙能提前知道咱們想法,與我們一起合力出兵,便是不成,咱們也能從容進退。”韓世忠繼續言道,卻是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想仿效當日馬擴舉止,點火燒山,以作威嚇,也當聯絡。”

解元怔了一下,本能搖頭:“馬總管當日並未燒山。”

“一個意思。”韓世忠嗤笑以對。“大家一下午沖了六十裏,正該歇息,難道還要讓大家臨時造火把,再上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