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安排(第3/8頁)

許景衡被逼到墻角,思索再三,也只能再度拱手:“確系如此。”

“正要相公這句話。”趙玖聽到這裏,再度與呂頤浩對視一眼,然後二人一起將目光對準了已經顯得有些緊張的呂本中。

呂本中咽了口口水,但還是立即向前一步,將藏在袖中的一張白麻紙雙手托出,並當眾對著許景衡雙手取開。

許景衡只看了眼那白麻紙,便覺得腦中嗡得一聲作響,然後直接出於本能下拜於地了。

且說,大宋優待士大夫,除非是一些祭祀或者儀式性的場合,很多時候文臣都不用跪對天子的,更遑論是旨意?

但有意思的地方正在這裏,身為政治地位遠超一般士大夫的宰執,一般來說,反而都免不了要有對著旨意跪上一跪的經歷,因為一個讀書人真正到了人生巔峰,也就是宣麻拜相之時,按照成例,都是要正式下拜的。

沒錯,這張白麻紙對與許景衡這種級別的人來說只有一個意義,那就是他要二度宣麻,重新的、正式的回歸宰執之列了。

當然了,實際上來說,哪怕是許景衡也是一度宣麻……因為他第一次當宰執時行在尚處流離之間,根本就是個小朝廷,哪裏來的正經白麻紙?

不過,趙官家素來是對症下藥,看人點菜的……就好像當日讓吳玠做節度使,專門用明黃色的絹帛來糊弄那些西軍的大老粗一般,這一次,為了讓許相公感受到尊重,趙玖也專門尋到了白麻紙。

只能說效果拔群,作為一名年輕時在腦中預習了不知道多少遍見白麻紙時反應的傳統舊式士大夫,等真的面對上這張白麻紙的時候,許相公到底是直接下拜了。

而這一拜,有些事情便成定局了。

旨意是呂本中寫的,自然不會犯趙官家打油詩那種低級錯誤,堪稱是四六對稱,文采飛揚,不過一番念下來之後,卻只有一個意思——復許景衡為都省副相,加寧海軍節度使,領兩浙路經略使,駐杭州,使司江東、江西、福建、兩浙、廣西、廣東六路。

基本上就是代替呂頤浩出任東南使相,而且還多了兩廣的宣撫範圍。

旨意既下,官家又發口諭,乃是將此白麻貼到雷峰塔下,並詔令東南數路公閣一起去觀看……這便湊湊合合完成是宣麻儀式中的宣了……任用宰執,甭管下面人有沒有反對余地,總要公示一下,做個樣子的。

破破爛爛的雷峰塔下,六路公閣齊聚,此刻還在搞一些亂七八糟的演說、討論,並等待下午趙官家的駕臨,卻不料趙官家沒等來,先等到了一張傳說中的白麻紙。

而這張白麻紙,立即便引爆了整個西湖。

絕大多數兩浙、江東、福建,乃至於江西的公閣成員,對此都是持謹慎歡迎姿態的……因為許景衡在東南的人望是很足的。

當然了,還有一些不好說出口的理由,大家也算是心照不宣。

不過,早已經在堯山後便脫離東南使司範疇,此時事不關己的兩淮路公閣成員們又要惹人厭了,他們中居然有人說這個任命其實是不合規矩的……不是許景衡資歷不足,人望不夠,才能不顯,而是說許相公本身作為越州人,應該避開自己家鄉才對。

實際上,之前兩個使相,安撫關西的宇文虛中與鎮撫東南的呂頤浩都是京東人。

這下子當然是點了馬蜂窩,一時間,兩浙路與兩淮路的公閣卻是瞬間對立起來,幾乎要在雷峰塔下釀成群毆。

不過,不管是哪裏人,公閣中真正的政治行家卻都保持了嚴肅與沉默,這些人不分籍貫,三三兩兩聚集到場地邊緣,低聲討論起了局勢,很顯然,他們都從這張白麻紙上嗅到了一絲肅殺與不安。

這些人根本不信沒人提醒天子許景衡的籍貫,也不信呂頤浩就這麽沒了……須知道,呂相公對東南而言固然苛刻,但對於中樞和天子而言卻無疑是能臣,是東南倚仗。

更何況,許景衡身上的節度使職銜,已經足夠惹人遐思了。

或者更進一步,真正的聰明人已經醒悟過來是怎麽一回事,但旨意不明確,反而不敢深入討論而已。

只能說,果不其然,片刻後,剛剛回去的內侍省押班邵成章再度帶著全副儀仗回到了雷峰塔下,並貼上了又一道白麻紙。

白麻紙上同樣是四六對仗,文采飛揚,可其中本意只是一讀便讓在場的所有人轟然開來,繼而連最愚笨之人也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無他,呂頤浩得到了他的新差遣——樞密院副使,加歸德軍節度使,都督河北東路、河北西路、河東路、燕山路軍國事。

這就是所謂河北大都督了。

這就是要北伐了!

這群東南人怎麽都沒想到,北伐的訊號居然是從杭州西湖發起的……這像話嗎?真把杭州做汴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