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色彩(第2/4頁)

他一開始就認為,鐵鷂子在平地遇到宋軍的強弓勁弩,步跋子在山區遇到宋軍的重甲長斧,都是自尋死路,之前西夏人能夠偶然擊敗宋軍,全是宋軍紀律、後勤不足所致,並不是西夏人多麽能打。

所以,一定要仿效宋軍建立強弓部隊,擴大投射能力。

對察哥格外信任的李乾順當然從善如流,但是很可惜,西夏國力有限,鐵鷂子只能養那幾千,步跋子也只能養幾千,潑喜軍更是只有兩百,這種情況下,想要再發展強大弓弩實在是力不從心。到最後,只能讓全軍無論騎步都帶弓而已。但這種弓箭,在重甲部隊面前,又顯得無用。

然而,嵬名察哥一到靈州便從逃散的人那裏悉心打聽,早就知道對岸那支軍隊披甲率高的驚人,而且軍紀斐然,軍陣嚴明。這種部隊,正是察哥最畏懼的,或者說察哥心裏非常清楚,西夏這種不上不下的主力部隊,怕的就是這種部隊……這不是他現在因為局勢而畏懼,而是早十幾年前他就畏懼這種部隊了。

偏偏嵬名仁忠兄弟還一個勁的催促他進軍,好像不進軍他嵬名察哥就是大白高國的罪人一般!

當然了,不進軍也不行,若是橫山整個陷落,然後對岸唯一殘存據點順州也陷落,那部隊只會自行崩潰,他察哥可就真的是大白高國的罪人了。不過話說回來來,自己來時是不是忘了占蔔?

胡思亂想之中,隨著羊皮筏子在淺水區停下,黃河濁浪隨熏風輕輕的晃到了筏子上方,盤腿坐在筏子上的察哥只覺得胯下一涼,便登時回過神來,然後他趕緊戴上頭盔,拉下面罩,直接從筏子上一躍而起,就拔刀蹚水上岸去了。

而登上岸來,尚未離開河灘區域,這位西夏晉王只是擡眼一望,便本能覺得心裏一揪。

無他,入目之下,齊腰深的小麥被軍隊踐踏的淩亂至極,有的是剛剛登岸的自家軍隊所為,但也有很多痕跡明顯是之前大股軍隊留下的。而那些之前就被踐踏在地的小麥,大部分已經枯黃,在碧綠一片的田野中好像人臉上的斑點一樣紮眼,但也有少部分倒地的小麥,此時重新倔強揚起頭來。

但很快,又被自家軍隊的淩亂人馬給重新踩到了地上。

這裏是黃河岸邊,小麥一年一季,春種秋收,而夏季的小麥被這麽踐踏能有什麽後果,任何人都一清二楚。

“讓他們小心一些,盡量不要踩壞莊稼。”察哥脫口下令,但旋即,大概是覺得與自己平日裏的形象不符,他又趕緊加了一句。“這裏有我家的地!”

剛剛聚集過來的侍從面面相覷,卻無人去傳令……晉王殿下仗著陛下恩寵,喜歡奪人家宅子,搶人家地,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察哥這句話大家也信,但問題在於,眼下這個亂糟糟的登陸狀況,怎麽可能避開莊稼?

“算了!告訴兒郎們,這都是我家的地,讓他們放心走便是!”察哥醒悟過來,無奈心痛揮手。

而揮手之余,心底也是一時喟然……時間長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搶宅子、奪田地到底是真想搶,還是在跟兄長心照不宣的玩自汙把戲了。

一場無謂的風波過去,代表了察哥的黑牛大纛在夏風中順風微微揚起,兩岸西夏軍隊齊齊歡呼起來。

形勢儼然大好。

但是,歡呼聲正是信號,也就是這個時候,大約三裏外,一道可以單人越過的細小水渠的培土後方,等候已久的宋軍散兵再不猶豫,隨著為首宋軍軍官的吹哨與搖旗,他們即刻翻身上馬,然後便躍馬進入前方的麥田與河灘之中,繼而對著剛剛登陸的部隊進行襲擾、射殺、分割、驅趕。

很顯然,大概是因為視野過於開闊的緣故,宋軍不能把主力擺的太近,所以沒有進行大規模的半渡而擊,而是選擇了這種方式來應對西夏人的登陸……畢竟嘛,無論如何,宋軍都不可能放過這個能進行最有效率殺傷與挫敗士氣的空窗期。

可能這次襲擊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吧,察哥也並沒有慌亂,他翻身上了一匹渾身濕漉漉不知道是誰的戰馬,主動催動大纛向前,並同時傳令四面,要求周圍軍士向自己靠攏匯集。

與此同時,其他幾處河灘上也有各級西夏軍官、頭人開始這般施為。

效果是顯著的,宋軍派出來的散兵是典型的輕騎兵,一支矛一張弓,只能去獵殺那些零散的渡河者,根本不敢去碰猬集成團、建立了灘頭陣地的西夏軍隊。

然而與此同時,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些散兵依然有效的遲滯和影響到了西夏部隊的渡河。而且很快,讓察哥稍感詫異的是,這些散兵似乎引發了超出他們殺傷能力的騷動……確實是騷動,察哥一時想不到比這個更準確的詞語了……其人在馬上入目所見,很有一些地方的本方軍士,明明可以聚集到將領旗下去,但在看到這些騎馬散兵後卻選擇了憤怒的喊叫與十之八九要吃虧的追擊;而有些地方,喊叫聲與追趕是一樣的,但卻意外的沒有搏殺,那些士卒在與來襲散兵相互叫喊幾聲以後,居然跟著特定的散兵一頭紮入到了麥田中,然後再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