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明月(第2/3頁)

“呂相公何意?”趙玖見狀微微蹙額。“還是不同意朕以武學學子充青苗貸監督審計一事?這件事朕早說了,並無轉圜可能。”

“官家。”呂好問在月下正色以對。“此事臣想過了,官家說的確實有理,中原經歷戰禍,又安置了許多河北流民與汰退、傷退下來的禦營士卒,還要保證放貸的對這些人不能哄騙,那最好是讓跟軍隊有關系的人去做……但有一事,臣不得不言。”

“相公請講。”

“那就是抓總之人須從正經文官中取用,官家可以直接管束幹涉,卻要正正經經掛在戶部之下,尤其是不可讓楊沂中、劉晏二人來觸碰此事,這是因為武學本在延福宮,武學學子在學時本有楊劉二人下屬的嫌疑,再讓他們管束,無疑是再給禦前班直添了財路,只怕會有唐時神策軍之禍。”呂好問正色以對,引來他身後幾位宰執的面面相顧,而楊沂中更是狼狽,只能低頭裝作沒有聽到。“換句話說,可以仿照邸報成例,卻不該仿照皇城司與密折成例。”

“起居郎虞允文如何?”趙玖嘆了一嘆,也正色相對。“在戶部下掛軍事統計司,讓他做這個首任軍事統計司郎中。”

“具體用誰自然是官家與都省的事情,臣不好多言。”呂好問懇切以對。

趙玖緩緩頷首。

而呂公相稍作沉吟,復又再度:“還有一件小事,臣以為官家嘴上不在意佛門,但其實還是防範過度了,甚至弄巧成拙……放在以往,沙門連跟天子接觸都難,但官家先大相國寺後少林寺,多次親身參拜,又將太上道君皇帝送到少林寺安置,還欽點了法河為少林寺主持,今日重啟青苗法,也從少林寺入手,反而顯得不由自主將佛門給提高了起來。”

趙玖想了一想,一時難以置信:“呂相公的意思是,朕扇和尚們的耳光,反而是在擡舉他們?”

呂好問連連頷首,卻又緩緩搖頭。

趙玖一時無語。

“確系是這個意思。”呂好問苦笑以對。“臣也不是在學和尚打機鋒,只是復又覺得官家願意這般講理,不管是跟和尚講還是跟宰執們講,總是全天下的好事……與之相比,官家讓禪宗的和尚來給密宗的菩薩背書,還將大乘佛教看不起的羅漢當成恩典發給法河主持,倒真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這下子,趙玖也不由失笑:“所以,天底下最壞最不講理的,其實還是皇帝了?”

出乎意料,在身後其余四位相公的驚疑之中,呂好問居然微微頷首:“臣就是這個意思,還望官家以後能繼而續之,自勉以役其德。”

“朕知道了。”趙玖點了點頭,然後在幾位宰執的沉默之中緩緩反問。“呂相公還有什麽言語嗎?”

“有的。”呂好問在月下束手以對。“呂頤浩呂經略行事激烈,不可為相,卻是做實務的好刀,趁他尚在東南,且身體康健,若中原這裏《新青苗法》做的利索,便可許他提前一些在東南推行……”

“朕知道了。”趙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一時負手輕笑。

“還有《市易法》,雖與《青苗法》同類弊端,皆在官吏圖利盤剝,但《新青苗法》可行,卻不可言《新市易法》可行……官家要慎重。”

“明白了,還有嗎?”

“還有,臣欲請辭平章軍國重事與秘閣首席。”呂好問繼續緩緩而對,而周圍幾人也並沒有太過驚異的目光。

“為何?”趙玖明顯也沒有太多意外之色。

“臣近七旬,身體日衰,精力日弱,神志日混,又經歷豐亨豫大舊事,親睹蔡京以七旬之身持公相之位與諸賊爭權奪利,心下生戒,不欲操權柄而為天下側目,此其一也……”

聽到這裏,趙鼎本能想說什麽,卻終究沒開口。

“臣先受公相之任,後加秘閣之任,如今又添公閣之任,再加上研習原學,事務繁雜,只會事事損耗,不能精研,臣想去秘閣、公相,只任一年公閣首席,然後精心原學,此其二也。”呂好問繼續認真說道。“還有臣長子呂本中,今年足足四旬有八,其余諸子也都早早成年,卻因為臣的緣故,遲遲不能出仕,臣身為人父,亦有舐犢之意,不想阻他們仕途……此其三也。”

趙玖終於也緩緩點頭。

“想當日明道宮受任為相,同列之輩,如李伯紀(李綱)去職已數載,又如黃潛善落得那般結果,還如宗汪二位為國捐軀,如張相公(張愨)病死途中,如許相公急流勇退,便是後來才登上相位的宇文相公(宇文虛中)與呂經略(呂頤浩)如今也只是在地方為政,實際上去了宰執權柄……臣其實退意早生,只是官家宜佑門托孤事在,不得已稍緩。”呂好問越說越利索。“而如今議和之事已罷,二聖已安置,朝中綏靖官吏已去,偽齊已滅,國家實際安定,今日大祭,更是要標明宋金攻守易轉之勢,時也勢也,臣著實不該再留……此其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