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胙城

趙玖刑白馬以成紹興,借著處置二聖這個宛如痔瘡一般的玩意,大肆清理了中樞官僚隊伍,但不代表事情就可以宣布大功告成,也不代表這番作為就沒有負面作用。

事實上,政治宣言與大清洗之後才是真正的考驗。

而就在當晚,就在依然處於滑州境內的胙城,他就遭遇到了此事引發的第一遭麻煩。

“陛下。”

不知道為何,被呂公相想起來然後帶過來的金使烏林答贊謨,一張嘴就帶著一股子魚腥氣。“北面與官家交過手的大金國將軍們都說,陛下行止竟不似趙氏血親,但外臣今日方才知道,陛下果然是趙氏嫡傳……敢問陛下,你今日舉止,堂皇背約,與二聖往日行徑有何區別?”

“都說了,真沒有違約……”還是那身布制戎裝的趙玖在胙城縣衙大堂座中正色言道。“按照約定,二聖既還,還要以交付京東五郡為實際成約基本,但朕便是在這裏等著你,京東五郡你們也拿不出來了。”

“外臣大約能想到是怎麽一回事。”烏林答贊謨拂袖冷笑。“原本我們也防備了濟南方向,現在想來陛下是將濟南與劉豫這個破綻故意露出來,然後著張俊出沂州去打了青州李成,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可是陛下,外臣只問兩件事,一則,此時青州真的拿下了嗎,陛下可有確切軍報?為何當面便要棄約言戰?二則,退一萬步言,便是此時張俊已經拿下了青州,五郡我們交不出去,可之前官家一面使群僚與我議和,一面又使武臣偷襲青州,便是正大光明之舉嗎?”

此言一出,幾位在場的宰執、重臣都有些尷尬,而武臣們卻顯然不以為意。

至於趙玖,也是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後方才點頭相對:“朕不光是出了張俊,還用了嶽飛……此時此刻,李成所據三郡裏面,必然是有折損的。”

烏林答贊謨也好,文武群臣也好,一起稍有色變。

而趙官家則繼續認真言道:“至於正大光明這種事情,烏林答卿,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朕已經是盡力而為了。”

“盡力而為何以服天下人?!”烏林答贊謨回過神來,繼續拂袖作色。

“屠城劫掠,刨墳曝屍,遷民至野,圈地為奴……這樣也可以服天下人嗎?”趙玖在幾名武臣將要出列之前冷靜相對。“說到底,烏林答卿,宋金之間這般血海深仇,哪裏就要那什麽條文來服天下了?便是金國那邊,不也是因為掌權的訛裏朵與兀術都是經歷了堯山的人,自知那戰之後女真軍勢止於大河,方才要議和的嗎?”

烏林答贊謨沉默了一瞬間,越過了趙宋官家前面那半句話,直接對道:“大金軍勢止於黃河,難道大宋軍勢還能越過黃河不成?現在的局面分明是兩國皆無越河大戰的底氣,本可趁機讓兩國名正言順生息數年,說不得便能長治久安,可官家卻要為往日那口怨氣徒勞負天下人……外臣在東京數月,也知道一些邸報上的說法,卻不知大宋南方賦稅何時能減下去?”

“這就不是烏林答卿該操心的事了……”趙玖終於不耐起來。“你們把粘罕拖在尚書台門前砸死,卻不知道一直討好粘罕的西夏要怎麽想?他的舊部又如何思量?而粘罕倒了,吳乞買一脈卻又沒個說法,反而被攆到塞外,也未必就會安生……咱們在這裏寫十勝十敗呢是不是?”

烏林答贊謨張了張嘴,也只好喟然:“無論如何,兩國經此一事,除非有天大軍政上的變局,想要再取信雙方,未免難如登天,而這般局面到底是趙官家的作為!”

“那就如此吧!”趙玖幹脆對道。“朕遲早要犁庭掃穴、直搗黃龍的……莫非烏林答卿親身經歷靖康之後,還以為自己能在宋金之間來個七度為使,揚名海內嗎?”

話到這份上,烏林答贊謨雖是愈發搖頭,卻不再言語了。

“翟卿。”趙玖也幹脆扭頭看向一直就在烏林答贊謨身側的鴻臚寺卿翟汝文。“好生安排烏林答卿北返。”

翟汝文會意,即刻應聲,復又將烏林答贊謨小心請出。

而眾人眼見此人離去,也是反應各異。

“不想此人也是個有意思的。”眼見著烏林答贊謨一聲不吭離開,曲端倒是忍不住出言感慨。“白日平白辱了他一回,他竟然提都不提,也不知道是強做樣子還是真有骨氣……”

一旁都省首相趙鼎聞言,稍作蹙額:“事已至此,說這些作甚!”

曲端訕笑不語。

“官家……”趙鼎稍作思索,還是拱手以對。“今日這麽多事,本不該在此時詢問,但有些事情根本就是與今日事相關,不問也不行。”

“朕知道你要問什麽。”趙玖正色相對。“盡管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