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擅射(第3/4頁)

數百弩手,分列三隊,前方齊射,後方上弩,前方射完,身後一隊即刻上前,而又一隊早已經在最後方專門輔兵的協助下重新開弩上弦……三隊交替,隨著指揮官揮舞旗幟輪流上前齊射,或指向後方試圖逃竄的金軍,或射向前方試圖前進勇士,箭矢密集,將數百進入射程陷阱的金軍死死壓在山腳下不得動彈,只能被動等死!

這不是什麽多麽精彩和高難度的戰術,但其中效用對於幾乎成長於軍中的撒離喝而言,只是一望之下,便心中通透。

然而,問題在於,撒離喝再怎麽清楚,卻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士卒被這種行刑式的攻擊給屠殺的命運!

連日交戰,連日傷亡,前日夜襲失利,昨日被宋軍反撲,今日先見無頭裸屍拋灑道旁,又遭這般守株待兔……年輕的撒離喝再也支撐不住,卻是在小丘背後放聲痛哭,之前還在強做冷面郎君的金軍萬戶,一瞬間淪為啼哭郎君。

但周圍金國軍官卻無一人恥笑,甚至有人隨之一起痛哭。

就這樣,中午之前,數百金軍終於被宋軍有效屠殺殆盡,金軍至此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殺傷……前兩日,包括昨日的潰散,金軍也不過死了五六百,更多的只是傷員罷了,而這一日,面對著宋軍最後底牌的揭示,金軍上下一次便喪命五六百之眾,卻是徹底喪失戰意。

事到如今,最起碼前線這裏,再無一人想著攻下此城、此山、此寨了。

痛哭一場的撒離喝抹幹凈眼淚,下令全軍撤回到安全距離,也同樣架起弩機、弓箭,卻是構築一個防禦陣勢,然後便第三度朝河口大營發出信使。

這一次,吳玠沒有再試圖突擊,恰恰相反,他開始讓士卒從山上扔擲昨日和剛剛新鮮割取的人頭,以激怒金軍,但金軍無人迎戰。

而婁室也同樣沒有再逼迫撒離喝繼續用兵,而是與副帥完顏拔離速親率數千之眾於傍晚前來到此處。

婁室問清戰況,又在安全距離遠遠眺望了一下地形與戰場情況,卻並未苛責撒離喝什麽,當然也未做安慰,只是即刻派出了一名降將,前去勸降,乃是許諾吳玠為涇原、環慶兩路節度使,其弟吳璘為延鄜路節度使。

降將匆匆而去,匆匆而返,不出意料,吳晉卿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說,想要他降,除非是婁室都統與他單挑贏過他。”降將面色發白,儼然是路上這麽密集的金軍首級、屍首讓他產生了劇烈的心理震動。

“也不是不行……”婁室微微一笑,居然想要答應。

但馬上,隨著拔離速愕然來看,恢復清明的婁室旋即搖頭。

而經此一番對答,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位金國不敗名將,並沒有表面上那麽從容,他也被吳玠這根本不曾見底的殺傷手段與戰爭決意給弄得心神震動,而且他也已經意識到,想要在短期內攻下此城,確實是沒什麽希望了。

可身為主帥,婁室同樣清楚,這一顆釘子釘在這個敏感位置,對他的戰略而言,會有多麽大的影響。

故此,那一瞬間,婁室是真被逼到想靠單挑來宰了吳玠的。

“你怎麽看?”回過神來,不再理會自己的短暫失態,婁室正色來問拔離速。

“除非是下雨,讓宋軍神臂弓弓弦失效,否則便是要拿命去換宋軍的弩矢儲備了。”拔離速坦誠相對。

“這幾日都不會下雨的。”婁室連連搖頭,卻又即刻朝面帶淚痕的撒離喝下令。“最後試一試……”

撒離喝幾乎絕望,卻又再度當場哭泣出聲。

“不是讓你再去攻山,而是去放火燒山。”婁室隨手指向北面山巒。“看看能不能靠火勢把他們逼下山來。”

撒離喝如釋重負,當即領命而去。

而此人一走,拔離速卻又再度嚴肅相對婁室:“燒山怕是無用……那山寨遠遠都看得清楚,周圍樹木清理幹凈,且眼下並無多少風,火勢卷不過去,連煙都難嗆過去。”

“我知道。”婁室握緊手中戰馬韁繩,根本不去看拔離速。“但此時還有第二種法子嗎?”

拔離速沉默片刻,方才繼續開口:“那且燒山……但也該早做決斷!此城急促攻不下來,是不是耀州、華州都走不得了?”

這次輪到婁室沉默以對。

就這樣,二人立馬在距離坊州城與那座山足足六七百步的安全距離,各自無言,然後眼睜睜看著火勢從小橋山周邊那個山頭燒起,然後在夏日高溫的助力下迅速起勢,繼而炙烤了半個天空。

大火既起,勢不可擋,向周圍山頭翻滾不停,儼然已成天災。但正如拔離速所言那般,今日風力不大,吳玠又早有準備,這些火頭雖然兇猛,卻始終沒有舔上那個防火措施妥當的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