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潰走(第4/5頁)

山寨上繼續居高臨下集中殺傷來攻山的金軍士卒,盾牌雖然有效阻攔了部分箭矢,但等到山下,面對著神臂弓這種宋軍最有效的殺傷武器,依然顯得捉襟見肘……木盾完全無法阻攔神臂弓,而少數持金屬盾的金軍固然沖到了極近距離,但面對著早非之前狀態的宋軍果斷反撲,寥寥數人根本就只是死路一條。

一次沖鋒之後,數百盾牌反而被宋軍繳獲。

而城上,尤其是城上固定好的床子弩,早就放棄對金軍士卒的殺傷了,轉而隔著河集中攻擊金軍立起來的土壘、木版,試圖阻礙金軍沿著這條道路修建類似於甬道之類的玩意……床子弩射程可達五六百步,比砲車還遠,往往一發中的,便會直接擊碎金軍倉促而立的工事版塊,並讓工事附近的金軍士卒與輔兵遭遇濺傷。

而繞行的金軍小股部隊更是虛妄,吳玠怎麽可能不做防備?他們辛苦翻過山巒,繞著山寨走了半圈,卻絕望的發現其余兩面皆無緩坡,卻又皆有哨卡,且營寨周邊樹木早早被砍個精光……猶豫許久,這些金軍到底是沒敢露頭。

中午時分,隨著金軍三線受挫,也可能是大怒的撒離喝漸漸適應了臭氣,金軍終於改變策略,金軍大部也撤回到了安全距離以外,就地休整,而部分金軍在谷赤皮的監督下,也不再強行立柵,而是幹脆選擇了沿河堆土,以此來防禦來自於河對岸坊州城的攻擊。

與此同時,撒離喝的求援也終於抵達了河口大營,援軍立即被批準,而且即刻出發。

唯獨值得一提的是,處置完援軍事宜後,副都統完顏拔離速卻又主動來見婁室,並提出了一個疑問。

“我是故意的。”

就在前線金軍徹底受挫之時,金軍主帥完顏婁室卻從容失笑。“我知道撒離喝少見挫折,性情驕橫,容易被激怒,正如我也知道突合速脾氣暴躁,喜歡親自沖殺在前一般……我就是要用突合速的暴躁與撒離喝的驕橫……你想想,若一開始讓你或者耶律馬五過去,怕是你二人見到那個傷亡,便要求穩了。”

拔離速心中恍然,卻不免嗤笑一聲:“可若是數日內真就攻不下坊州城呢?如此多的士卒性命,豈不是要白白拋撒了?”

“若真一時攻不下,那就只能分兵在這裏,以作鎖城之態,然後不顧後路懸危,直接南下了。”婁室毫不猶豫給出答案。“不過,能攻下還是要攻下的,大局之下,士卒性命,乃至你我性命,皆不足一提,拋撒了,也就拋撒了,何況為有用之事而不成,算不得拋撒。”

拔離速面色大變,卻最終無言。

中午過後,驕陽如火,天氣愈發炎熱不堪。

因為之前兩日交戰不停的緣故,坊州城北沮水對岸的這片狹窄地面上,已經帶了一絲腥臭之氣,而且有無數嗜血蟲蠅盤旋不定。

戰場兩端三面,雙方都在歇息。

不同的是,由於沒有撤軍命令,金軍在將傷員搬運到後方小寨後,依然在此候命,很多士卒疲憊之下幹脆直接躲在路邊溝壑丘谷之間,隨意休整。但這種躲避效果極差,一來陰涼就那些,二來很多士卒身上都有甲胄,偏偏金軍軍紀極嚴,無人敢輕易去甲,便是頭盔也都不知道是該摘掉還是不該摘掉……摘了太陽曬得難受,不摘卻悶得滿頭都是汗,只好反復摘戴。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宋軍俱在城內、寨中安坐,甚至不需要喝太多水……且其中相當一部分人統一去除了甲胄,衣著清涼,正在帳中、城下蔭涼中假寐。

當然了,戰場上還是有些動靜的,戰場偏東側的位置,在之前暴怒的撒離喝催促之下,猛安谷赤皮的監視之下,少部分漢軍輔兵並沒有停止堆土立壘的過程,而宋軍的床子弩也時不時的朝著這邊突施冷箭……但總體而言,雙方似乎都已經疲敝,都在等待傍晚暑氣消散。

日頭進一步偏西,戰場上愈發沉悶,山上軍寨中,氣氛有些隱隱不對……軍寨前面,很多弩手身著甲胄,身前擺放著弓弩,只是在那裏閑聊談笑,還有一些士卒正在山上清理屍首、剝去戰利品,這片區域動靜還是很大的;然後從軍寨中前部吳玠的中軍大帳附近開始再往後,相當一片區域內,卻安靜的有些過了頭,明明有很多衣著清涼的士卒在帳篷或者木棚下休息,卻幾乎無人交談,只有去固定飲水點飲水時才會低聲說幾句話,一回去落座便又如啞巴一般。

而端坐在中軍大帳中避暑的吳玠也是一個鬼樣子,從頭到尾根本不吭聲。

不過,跟其余士卒不同的是,從中午開始,吳玠便一直在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將一頂金軍葫蘆盔擺在了中軍大帳前的空地上,任由陽光暴曬……這是昨夜從金人屍體上剝下來的,上面還有一個的孔洞……然後,每隔一刻鐘,吳經略便親自出去用手撫摸一遍這個帶著莫名紅白漬跡的金軍頭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