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平陸(第2/3頁)

邵雲連連頷首:“官家辛苦……可俺還是覺得借錢那事荒唐,問了好幾遍身邊的幕佐才信的。”

李彥仙搖了搖頭,卻是隨口反問:“你是覺得官家借人家錢荒唐,還是覺得這群貴人居然借錢給官家充軍費荒唐?”

“都有。”邵雲懇切而對。

“我倒是覺得都不荒唐。”李彥仙坦誠笑對。“官家雖年輕,行事也有些輕佻,但抗金之意卻是堅定決然的,平素裏也頗有臥薪嘗膽之態,為了籌軍費,宮中幾乎停了進項……我幾次出入宮禁,看的清楚,情知是做不得假……而如今東京漸漸有起色,富貴人家帶著錢回來,他如何拉不下臉來去借貸?”

“官家確是好官家。”聽到這裏,邵雲扶刀一聲感慨。“俺常常想,官家跟太尉其實挺像的……”

“這是什麽話?”李彥仙難得愕然:“且不說君臣之間如何能擅做比較,便是不說這些虛的,官家與我,年紀、經歷、習性皆不相同……”

“俺不是那個意思。”邵雲當即認真解釋。“只是覺得太尉和官家一般,非但抗金的事情從不含糊,對下屬也都是極好的……河陰結義後,官家許了統制官劄子直接送入宮內,俺和大哥(紹隆)一起商量著,便是寫不得幾個字,也該給官家每月請個安,結果官家每次回復都極細致,問俺軍中可缺錢,缺軍械?士卒家眷可有安頓地方?俺家裏人如何?幾個孩子可曾嫁娶?不管公私,有沒有啥發愁的事?這些都跟太尉你平時一般無二。”

李彥仙微微頷首,卻又再笑:“既然你曉得官家是個好官家,如何卻又覺得他去借錢有些荒唐呢?”

“因為俺素來把官家跟太尉想的極像,而俺也知道,若是太尉這裏,卻是寧可餓死也不願意去找那些大官貴人借錢的,因為太尉是個傲上的人,越是官大的貴人越要甩臉子……”

“……”

李彥仙既然沉默,邵雲也只當自己說錯了話,一時不敢多言,故此,城樓上一時寂靜,只有些許南面微風鼓動,外加腳下嘈雜如故。

而過了片刻,這位節度使方才再三失笑:“說不得是你邵統制眼睛更毒些……我與官家還真有些相像,只是那些貴人對我來講是貴人,在官家眼裏卻只是閑人,所以官家這才滿不在乎,隨意去借。”

邵雲一時並未聽明白,只是點頭而已。

而李彥仙也繼續感慨起來:“至於說那些貴人如何肯為國家效力,其實也還是在官家,因為官家畢竟是官家,下面人都要盯著他的……官家要抗金,下面人便不是想抗金,慢慢的也要去抗金;官家重軍事,下面的人看不起軍官士卒,慢慢也要看的起軍官士卒……此番出錢,也是情理之中。”

邵雲更是點頭不及:“這個道理俺是曉得的……就像是娶渾家一般,那渾家進了家門是一個性子,可慢慢的,最後性子卻是看家裏當家的婆婆和自家丈夫脾性,才能最後定下來。”

李彥仙一時茫然,但稍作思索後卻還是連連點頭,因為邵雲這比方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人是會變的,耳濡目染也罷,違心奉承也好,都會不自覺的改變。何況,他們說的是官家,是天子……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死,官家要抗金,滿朝自然皆‘義士’!

就這樣,二人嘆了一陣,說了一陣,稍微放下邸報之事,但最終卻還是回到了軍事之上。

“太尉,俺之前便想問,若是梁山泊的人真在黃河上安了家,那小吳埽的功勞又沒作假,往後河上豈不是便無憂了?”邵雲先問一事。“咱們陜州這邊也能安泰一些?”

李彥仙回過神來,連連搖頭:“區區三十艘輪船、百來艘小船,能把控多少河面?無外乎保住東京正面那片河段罷了,便是想支援,也難過三門峽……而且你莫忘了,河中府的蒲津浮橋一直在金人手中,來支援也沒用。”

邵雲略顯失望。

“非止這般。”李彥仙盯著遠處已經顯露的隊伍尾巴,復又幽幽一嘆。“你想過沒有,若東京當面大河為張榮所制,金軍失此進軍通道,反而要從兩側出擊,咱們這邊說不得反而要受金人重兵當面來攻……而一旦來攻,若是別人倒也罷了,完顏婁室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邵雲微微一怔,復又將目光投向城下隊伍,這才小聲相對:“所以太尉才不顧年節,不惜棄了北面許多城鎮,也要下急令讓大家夥盡量後撤嗎?”

“不錯,我始終以為金人還是要南下,完顏婁室也一定會來。”李彥仙終於從城頭上起身,卻是負手背風望北。“今日過年,咱們就暫緩一緩,但也只是今日,明日我便要親自帶著老弱婦孺與部分兵馬直接回河南……此處,我給你留五千人與足量糧草,屆時金軍來攻,你在平陸,我在陜州州城,咱們盡量夾河而立,這般最好;但若金軍勢大,你也不必忌諱,能守便守,不能守渡河回河南也好,轉入中條山也罷,都是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