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何去何從

“逃走那人,便是李成!勝了李成的,乃是禦前統制官,領皇城司的楊沂中!”

夏日雨後的陽光之下,隨著躺在地上的翟彪學著之前那般再度奮力一喊,這一日中午,偽齊兵馬的攻勢算是到此終結。

當然了,實際情況跟翟彪的怒吼其實沒大關系,因為那些長刀甲士本身就是李成的心腹,所謂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他們不需要為戰事勝負負責,只需要為李成盡心盡力便可。所以,眼見著李成逃走,這群人幾乎是一瞬間便被抽幹了戰鬥的欲望,然後如潮水般撤出了宋軍營寨。

而從這些人撤退時的形狀來看,他們明顯沒有喪失戰鬥力……這一點跟他們大都督並無兩樣。

話說,見此情形,僥幸一招逼退對手的楊沂中面色不變,心中卻不免陰沉,對他來說,沒能斬殺李成,終結此戰,總是不妥的……地上的雙刀,已經毫無疑問的告知了之前那人的身份。

當然了,身在局中,總是要以最壞打算來思考的楊沂中未免想象不到,他那豁出性命的一刀下去,非止是逼退了李成,繳獲了一對刀,終結了對方這一輪推擠,更是直接為這個夏日猝然爆發的一整場戰役劃上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句號。

不過也肯定不能怪楊沂中看不到這一點,甚至不能因此而嘲諷李成裝模作樣……因為他們都是局中人。

其實,想昔日靖康之亂,李成率幾個兄弟走南闖北,自河北至淮上,再轉山東,江湖廝殺,軍賊火並,何時惜過命?

而等到宋金兩國東線漸漸穩定於京東地區,他開始統領部隊正式創立基業以後,更是士卒不食則不食,士卒不眠則不眠,雨雪風霜從不避諱,軍令嚴肅之余私下卻又竭盡所能恩養將士,而且迅速在軍賊割據的京東擴張到了三州之地……怎麽看怎麽像是個人物。

但是,如此人物卻有點生不逢時的味道。

畢竟,這天下這幾年雖然看起來亂紛紛一團,但總體上來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始終沒有動搖宋金兩大國的存在基礎:

大宋的確差點就亡國,但還是緩過了那口氣,然後依舊牢牢控制著東南、荊襄、巴蜀、兩淮等核心地區,再艱難也保住了天下過半人口、疆域……所謂存在就是一切,一切為了存在,體量擺在那裏,萬事皆可為。

而與此同時,大金國雖然也面臨著內外各種亂七八糟的矛盾、挫折,讓很多有識之士心生疑慮,但到目前為止,依舊無人能質疑他們在軍事上的絕對優勢……今年年初鄢陵-長社那次大捷,如此震動人心,本身就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金人軍事上的強橫,強橫到失去了區區十五個猛安,一次侵攻無功而返便讓人驚愕難名,難道還不足夠說明問題嗎?

想想靖康以來宋軍丟掉的部隊,打的那些敗仗,簡直沒臉對比。

那麽回到眼前,在這種局勢下,也難怪豪橫如李成這種人物,都不得不接受了金軍的招安,成為了偽齊的大都督……以此來獲取一點點用以立足的政治根基。

然而,即便是這麽一點點政治根基也是荒唐難明且搖搖欲墜的。

誰都知道這個大齊國是怎麽一回事,他們自己都知道,但還是不得不跳進來,然後又在今日上演了這種可笑的戰鬥表現。

其實,這也是東京趙官家之前對待偽齊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個重要原因……當時在登封聞得軍情的鎮定,固然有對嶽飛的無限信心,但以趙官家這兩年的經歷和政治成長,也是能夠意識到偽齊政權本身的脆弱與可笑的。

天色放晴,一日無言,敗退下來的李成沒有再發動進攻,而是以附近集落為核心開始安營立寨,至於那位洪相公也沒有再進行催促……二人真就跟之前說的那般,在此地‘消磨’了起來。

非只如此,當日夜間,更荒唐的事情出現了。

有一支小股兵馬從西面潛行吾山,來到戰場。然而,李成部的哨騎雖然早在白日就發現了這支部隊的蹤跡,通過抓活口知道對方是從西面陽谷縣而來的地方援軍,知道對方只有區區幾百人,甚至都知道領頭的是什麽縣令叫什麽蕭恩,但還是選擇了視而不見,就眼睜睜的看著這支部隊‘潛行’成功,進入了禦前班直的營盤,有效充實了防守。

第二日,濟水北岸並無戰事。

第三日,雙方依舊無戰事,但兩軍首腦卻都起了驚懼之心……因為北新橋這裏,只得到了來自張榮的一千援軍,卻不見嶽飛部任何蹤跡。

而果然,這日下午,大齊國宰相洪涯忽然受到李成邀請,來到集落某處民房之內,說是要當面討論軍情大事。

“洪相公。”

稍微出乎意料的是,一整個上午和中午都在自己舍內焦躁不安的李成,甫一見到來人,卻即刻換了一副從容模樣,雖然開門見山,但言語卻並未顯得有多麽急促和慌張。“張榮援兵已至,但嶽飛兵馬未見蹤跡,不知道洪相公可有所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