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是他非他

且不說這二位大齊國核心文武如何各懷鬼胎,裝模作樣。

只說眼下,李成既決心再來搏一搏,便兀自赤手空拳引親衛長刀騎兵向前,隨即,又有數千昨夜休息妥當的青州本部中軍自後方湧上,便是之前潰散的密州軍也在主帥、督戰隊、後方中軍的壓力下重新集結向前。

戰場形勢登時再變。

“這李成確有幾分本事。”

楊沂中一邊說一邊本能看了眼自己身上劄甲臂膀位置,彼處劄甲甲片之上有一片清晰的鮮紅血漬,很顯然,對方行動迅速,之前斬殺杜彥時的血跡尚未來的及被雨水沖刷幹凈。“來得好快!”

“這刀也好快。”

旁邊有些氣喘的翟彪也忍不住在雨中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感嘆相對。

周圍班直軍官當然知道翟彪意思……因為就在眾人目前,那些長刀騎兵已經開始下馬列陣,準備步行前撲了,而那些明晃晃的長刀又著實駭人。

當然駭人!

要知道,長柄大刀是一種很基本的武器形制,但兩尺長的刀刃,卻意味著刀身的長度和刀尾的配重同樣驚人,能在馬上使用這種大刀的人,毫無疑問個個膂力驚人。

不過,楊沂中旋即搖頭:“這種兵器,注定不能久持,不過是開篇三刀之威罷了,傳令給下去,必要之時可以棄掉部分營寨,待敵深入,其勢必緩,再行反撲!”

周圍軍官,各自頷首,領命之余也都頗以為然,並不當這是自家統制在強行安慰。

話說,兵刃和甲胄是不一樣的,甲胄是可以修理、清理的,保存的好的話是可以存在很久的,甚至有所缺損也可以照常使用,無外乎是防禦力缺損罷了……但戰爭年代的兵刃,在某種程度上卻更像是一種消耗品。

好長一刀,一刀下去快準狠,說不得能將一人一刀兩斷,但稍微一歪便可能遇到硬骨頭然後卡住,再一刀下去便可能有豁口。

故此,完全可以想象,這種長刀用起來,莫說用的久遠,便是一場持久戰恐怕都顯得艱難。

實際上,禦前班直的人都知道,之前回到東京,便有大臣上奏,乃是建議官家恢復金槍班、招箭班等特定禦前編制,只不過趙官家以為不實用,便一概否了。所以迄今為止,整個禦前班直卻只是如尋常騎步那般編制,只不過披甲率和實額都能做到百分百而已。

而今日,禦前班直與一支偽齊地方軍閥的衛隊相遇,老老實實披甲執銳的是皇家親軍,花裏胡哨,應該只有開門三刀作用的部隊,反而是軍閥的衛隊。

也是讓人嘖嘖稱奇。

當然了,回到眼前,驚也好,嘆也好,戰事卻如頭上雨水一般總是阻攔不住的。

須臾片刻,隨著那李成毫不遲疑的正式下令,數百長刀甲士舉刀如林、緩步向前,而這些甲士身後,卻非是青州中軍,而是那重新組織起來的密州殘兵。

大齊宰相洪涯遙遙看著這一幕,也是心中冷笑……說到底,李成這廝看似英雄氣概,也的確是準備再搏一搏的,但終究還是不舍得全力壓上,反而有些投機取巧的嫌疑。

當然了,這倒不是說李成小家子氣,而是宋金大局之間,這廝想要輾轉騰挪,確實也得保一保家底子。

換成他洪涯也會如此。

但不管如何了,就在雙方人物心思各異之時,吾山之下,雨水之中,正立在官道上的宋軍營寨邊緣,戰鬥卻是已經重新爆發。

而正如雙方將領都預想到的那般,長刀甲士上來鋒銳不可當,數百人如林向前,陣型嚴謹,劈殺從容,卻是甫一照面便造成了宋軍數十人的傷亡減員……而且,這種減員幾乎可以直接等同於戰死,因為那種長刀所造成的傷口,在眼下這個狀態中,幾乎不可能救得回來。

於是乎,在親眼目睹了一名熟悉的班直被活生生砍斷臂膀,復又被泥濘地上為敵軍亂刀了斷後,楊沂中不再猶豫,而是即刻下達了後撤命令。

早有準備的班直軍官紛紛率各部有序後撤,將早已經狼藉不堪的營盤邊緣地區拱手讓出。

而接下來,戰事一如楊沂中預料的那般,雜亂的柵欄、營房,滿地的屍首,泥濘的地面,隨著宋軍主動撤退,長刀甲士之間迅速脫節,再難維持陣型,而一旦喪失陣型,手持長刀這種武器的甲士卻是殺傷力大減,以至於讓短兵奮戰為主的班直們重新奪回部分主動。

可以想見,再這麽下去,這些長刀甲士不敢說迅速陷入困境,卻也要在復雜混亂地形之中漸漸失了之前的鋒銳。而若失去鋒銳,如何能逼走這股韌性極強的禦前班直。

出乎意料的是,當此之時,身為三州之主的齊國大都督李成,非但沒有號令那些密州兵壓上,反而以主帥之姿挺身勒馬,直接親身壓入宋軍營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