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陽谷(第2/3頁)

這張二官聞言一怔,卻又咬牙相對:“不是有仇,卻著實是熬不住了……太尉不曉得,自從這蕭恩掌握了縣事以後,凡是遇到官司,無論區直,只是判富者敗,窮者勝,不過大半年,俺們這群陽谷本地人家,所謂中產的都破了產,如俺家這樣的積善之戶,也都被那些市井無賴壓榨走了八成家產,眼瞅著便要活不下去了。”

楊沂中當然知道對方在誇張,真要是到這份上,跑就是了,何至於還在這裏維持?

不過,他也懶得在意,只是繼續相詢:“這蕭恩拒絕官軍入內,是只他個人處置,還是梁山泊張鎮撫特意命令?”

“呃……”

“說實話!”

“應該張鎮撫特意命令。”這張二官小心對道。“因為之前傳言,南邊濟州嶽太尉據說早已經引了十萬大軍到了汶水南邊的中都縣,卻忽然停下不動,便是張鎮撫隔著汶水發了言語,說嶽太尉但凡過河,便絕了往日義氣……還說當日舊怨,他要一力償還。”

楊沂中沉默一時,他知道事情難辦了。

須知道,張榮這個人是有大功的,當日梁山泊大捷,此人無論怎麽講都是潑天的功勞,而身為官家心腹之人,楊沂中也非常清楚,趙官家對此人同樣態度分明——是友非敵,格外欣賞。

然而,與此同時,稍微有心之人也都能察覺到,張榮對朝廷卻是戒心重重,他之前雖然受了朝廷封的鎮撫使,卻渾然不做一回事,肆無忌憚發放官職,視朝廷名器為玩物……這倒也罷,關鍵是後來官家還於舊都,專門寫信召喚他去,他也置若罔聞,甚至私下宣揚,說什麽梁山泊中快活,不受官家管束。

說白了,四個字而已——賊性不改!

唯獨,這個賊,乃是官家記掛在心上之賊。

不過,即便如此,楊沂中也只是稍作猶豫,便下定了決心……畢竟,他路上便知道,前方濟水另一側,平陰縣左近,已有大規模交戰,而戰爭期間,既近前線,事關軍事,焉能遲疑?

“張二官,”一念至此,楊沂中當即輕聲相詢。“你既然如此大膽專門來攛掇我,那我問你,你回去能打開城門嗎?”

“不必走城門。”這張懋德趕緊應聲。“城西一處城墻挨著俺家藥材點的倉庫,那處城墻上的都頭本是本縣昔日捉賊的正經都頭,素來與俺交好……俺回去做好支應,太尉自可派天兵源源不斷翻墻過來,在俺家倉庫中集結起來便是。不過……”

楊沂中不等對方暗示什麽,便直接點頭:“我曉得,城中如此姿態,已然惹怒了我,這些人都被我扣下,只讓你一人回城,準備牛酒金銀來換人!”

張懋德不由大喜,暗贊這軍官雖然年輕,卻是個能耐之人,於是只又說了幾句,便扔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同縣大戶,然後忙不叠的換了一張哭喪臉,匆匆告辭回去。

然而,張懋德哭喪著臉,獨自折返城中,須臾片刻,卻又哭喪著臉轉回身來,同行的,還有數十個兵丁,為首一人,更是打扮怪異,待到走近,更是一目之下,便難讓人忘懷。

原來,此人面色黝黑通紅,身材矮壯,一看便是水上討生活的窮漢,卻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知縣綠袍,戴著硬翅襆頭,偏偏又只系著麻繩在腰,大步一邁,更是露出一雙露趾的麻鞋……恰恰宛如一只上了岸的鴨子一般,搖擺而來。

楊沂中身後諸將遙遙望見,都不由笑出聲來,唯獨楊沂中一人,面色反而嚴肅起來。

“你們這些東京來的鳥官軍,如何敢扣押了俺們陽谷縣中的使者?”此人來到幾十步外,便指手畫腳,放聲呵斥。“幾多年了,卻還是當年道君皇帝時的囂張模樣?家國百姓,都是你們禍害的,鬧出金人、齊人,也是你們禍害的,如今不讓你們進城,又待如何?”

身後翟彪等人聞言各自性起,唯獨楊沂中面色不變,遙遙拱手:“可是蕭知縣?我等是禦前班直,奉聖旨來東平與偽齊作戰。敢問蕭知縣,軍情嚴重,我在路上便聞知,偽齊兵馬似在平陰縣左近與張鎮撫交戰,彼處距此不過數十裏,騎兵若來,一夜便至,如何要將我們暴露於野?”

那來人,也就是梁山泊頭領蕭恩了,聞言也是一滯,卻又咬牙相對:“若是這般說,你自退兵便是,俺遣人護送你回濮州安頓!”

“我奉聖旨而來!”楊沂中放下手,冷冷相對。“官家親口下令,兩千班直,往前線助陣,如何能不戰而退?”

“你一口一個官家,可知道趙官家自讓俺家哥哥做了鎮撫使,便是許了東平府一地與他?”蕭恩聞言,也是摜下頭上帽子抓在手中,幹脆相對。“而今日俺家哥哥一力要雪前恥,連嶽鎮撫這般交情都不許過去助陣,你便是官家所遣,俺又如何能忍你?今日也就是俺兵馬不足,不能攔阻,否則連路也不讓你過,何談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