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仁者宜戰栗(續)

五月將去,六月將至,鑒於潘賢妃不止一次暗示趙官家,她想再要個孩子……一次兩次這麽說,趙官家自然覺得頗有感觸,三次四次這麽說不免覺得只剩情趣作用,五次六次這麽說就覺得有些幹燥了,七次八次便反而有些煩躁。

於是乎,這月月底,趙官家正式下旨,將兩個公主一起交予生養過的潘賢妃撫養……效果是極佳的,潘賢妃終於不再說這話了。

除此之外,趙官家也正式接見了高麗使節金富軾,這個歷史上開啟了朝鮮半島上千年事大主義政治思想之人,也可能是朝鮮半島最有水平的歷史學家(此人系統性整理了高句麗、新羅、百濟歷史,將三國統一納入高麗正朔,也是朝鮮半島第一部官修正史),前後扶持高麗三代君主渡過內外各種危機的政治家,本身毫無疑問是一個人傑。

然而,如此人傑與趙官家的會面卻顯得波瀾不驚,二人的表現未免都有些老成到了敷衍的地步,雙方賓主盡歡,只是強調了一下傳統友誼的悠久與民間商貿活動的必要性,然後便不了了之。

歸根到底,趙官家既然明白這個金富軾是個務實之人,便沒了從他這裏討便宜的心態……高麗內部雖然有縫隙,但說實話,此時言之過早,留個心眼以備將來便可。

至於說金富軾那邊如何想的,就不太清楚了。

只是據王倫來講,金富軾應該沒有表面上那麽鎮定。因為此人入宮之前,在打聽了一些靖康以來的事情之後,對趙官家的評價據說就已經非常之高了。這位高麗重臣兼著名史學家認為,趙官家身上的毛病還是有的,但卻是跟‘聖主’相比……譬如說拿光武相比,竟然已經可以算是個三七開的光武了。

非止如此,這位金大使對趙官家的文藝水平更是格外敬仰。

那篇《青玉案》自不必說,便是那些‘易安居士舊作’金富軾據說都做了細細收集和整理,而此人在都省那裏看完那篇出自小林學士所潤色,趙官家和嶽飛署名的散文《良馬對》後,更是當場抄錄,說要拿回去給自家大王看一看。

然而,入宮之後,面對著整個荒草萋萋的宮廷,這位之前一直對王倫口中‘官家清苦’欠缺表達的高麗使者兼國家重臣,反而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之後與趙玖的會面更是有些乏善可陳。

且不提高麗使者來去匆匆……畢竟嘛,多少算是達成了一定的成果……而趙宋官家枯燥的生活也在繼續。

時間進入六月,終於有了關於戰事的突發消息,但來源卻有些匪夷所思——昔日逆賊宋江余部史斌,喚做史大郎的那位,忽然出現在了興元府(漢中)地區,然後公然稱帝,並引軍嘗試攻取興元府城。

史大郎本隨宋江降服於朝廷,後來宋江病死,他就一直在張叔夜部下為將,再後來靖康之變爆發,張叔夜引兵勤王,成為唯一一個突破金軍封鎖進入東京城的勤王大臣,而史大郎也基本上確定是在這場大亂中重操舊業,做了軍賊。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廝居然一路流落到了關西或者上庸一帶,以至於今日忽然出現在興元府,甚至還敢公然稱帝?

這件事,算是少有引起趙官家唏噓的一件事情了……須知這史斌史大郎的出身、名號,一聽便知道是九紋龍史進的標準原型,比之禦營前軍副都統馬臯的那位一丈青夫人和綽號病關索的李寶都要貼切,而九紋龍史進無疑是趙官家小學三年級時期的人生偶像,卻不料最後會以這種方式認識到偶像的存在。

不過,知道歸知道,趙官家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原因有三:

其一,這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暴亂,除了史大郎稱帝本身有點驚世駭俗外,其余表現跟尋常軍賊作亂並無區別,而且考慮到消息傳遞的延遲,考慮到漢中那地方的閉塞,很可能是劉豫稱帝或者陜北丟失的消息導致的漣漪,真沒必要大驚小怪。

其二,趙玖剛剛給關西設定了宇文虛中-張浚-胡寅的領導架構,可以適當檢測一下……實際上,隨著這位官家登基近兩年,很多人都已經漸漸摸索出了一些官家的脾氣,而喜歡當甩手掌櫃,對臣子們而言無疑是官家身上一個大大的優點。

其三,東京這邊的生活枯燥歸枯燥,可官家也是很忙的,諸如接見高麗使臣這種說有用有用,說沒用沒用的事情總是不斷。

譬如說,最近趙玖因為高麗和尚的問題得到了啟發,再加上又實在是窮的不行,就動了去寺廟化緣的心思。

他先領著潘賢妃、吳夫人,外加趙神佑、趙佛佑兩個小公主,也就是趙宋皇室滿門了,去了一趟就在東京城內的大相國寺……不過,最終卻是大失所望而歸。因為靖康之變中金人的搜刮是針對整個城池和趙宋中樞的,是隔空榨取。這種搜刮水平太高了,大相國寺也不可能因為金人比較尊重和尚而免俗,所以此地百年浮財,早就通過大宋朝廷的手,幹幹凈凈的轉入金人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