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湖多風波(續)

這個春夏之交,宋金兩國都是爛事不斷。

這邊是皇嗣去世,那邊就是皇太弟病重;這邊是公相去位,那邊就是三派爭位;更不要說,之前這邊丟了陜北,關中弄得一團糟,幾乎看不到理清的希望,那邊則是東路軍無功而返,並損兵折將,引得內部怨氣叢生。

而到了初夏時節,雙方又是齊齊出了外患上的大事。

趙宋這裏,自然是因為濟南劉豫的突兀稱帝而一起陷入震怒、惶恐之中……這種事情對漢人而言實在是影響太大了,尤其是劉豫本來是個正經的趙宋臣子,中過進士的士大夫,這種沖擊感造成的影響可不是學人家大(上白下大)將軍喝幾杯酒、罵兩句就能消解的。

而金人那裏,卻是蒙兀人正式反了!

話說,蒙兀人早在契丹時期便成了契丹邊患,金人繼承了契丹的邊境格局,自家從邊患變成了地主之後,不免也繼承了契丹的其他邊患,而這其中,最明顯的就是蒙兀人。

其實,早在完顏阿骨打崛起之時,因為契丹的虛弱,大草原上的蒙兀人也同時迅速擺脫了壓制,進入擴張、兼並的節奏之內。而其中,最強大的一個部落正是蒙兀諸部落中歷史最悠久的乞顏部,而乞顏部的首領乃是孛兒只斤氏的合不勒。

靖康二年,趁著金軍主力盡數南下之時,合不勒會盟諸部,被各部聯合推選為蒙古部長……其實也就是某種意義上的汗王了,而合不勒自此也可以被稱之為合不勒汗。

不過,合不勒這個汗是推選出來的,本身沒有經過部族戰爭兼並,控制力不是很大,本身存在的意義,也是作為一個蒙兀人的代表,以圖在金人那裏替大家爭取到一定的自主權。

所以,當金人成功制造了靖康之變,數以十萬計的大軍主力折返後,合不勒明智的選擇了與金人進行外交斡旋,最後討論的結果則是他正式接受金人的敕封,當了一個所謂‘蒙兀國王’,並在次年,也就是之前趙官家在南陽混日子的時候,選擇親身前往金國首都會寧府,拜謁金國國主完顏吳乞買。

到此為止,似乎雙方便要定下名分,重回昔日契丹時代的穩定局面。

但不知為何,這時候,雙方卻在酒宴上折騰出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合不勒喝多了,真醉假醉不知道,居然直接上去拿手捋人家金國皇帝吳乞買的胡子,而吳乞買這邊則即刻因為對方的失禮陷入到了‘震怒’狀態,當場將他拿下,還以對待臣子的姿態按在殿下予以嚴厲呵斥。

說不得,還趁機打了人家合不勒幾下孤拐,以發泄被粘罕責打的怨氣。

合不勒當時據說是醉酒不提,但醒來之後卻一定是就此懷怨的,這廝假裝沒事,會寧府遊玩了一陣子後,等到那位皇太弟忽然病重,前方戰事又不穩,吳乞買等權貴一起南下燕京接應大軍之時,卻是趁機告辭,然後就溜回了蒙兀草原。

再然後他就反了。

其實,就蒙兀人和金國這個戰略姿態,雙方爆發戰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大遼轟然崩塌,蒙兀人當然想趁機獲得獨立,不想昔日平起平坐的女真人欺壓他們,而女真人當然想學著契丹那般讓蒙兀人稱臣,然後老老實實當狗。

雙方是有本質矛盾擺在那裏的,而合不勒跟完顏吳乞買那場鬧劇,似乎也有相互試探的嫌疑。

但無論如何,孛兒只斤氏與完顏氏,居然是因為胡子問題展開了他們之間第一次全面戰爭,倒著實富有戲劇感。

而稍微可惜的是,趙官家此時未能得知此事,不然一定要鄭重其事記在他的筆記本裏。因為相對而言,這就這些日子,不免覺得生活有些無趣,甚至對某些原本應該極度重視的國家大事也顯得有些興致乏乏。

“這次裏面可有手指?”

春夏之交,南風正盛,正在致力於以一己之力消滅艮嶽遺址中所有比老鼠大野生哺乳動物的趙官家,回頭見是楊沂中捧著一個熟悉的盒子過來,不免面露警惕。

“臣不敢私自拆封。”楊沂中怔了一怔,方才躬身相對。“這是禦營左軍翟統制送來的密劄……”

趙玖看了眼就立在一旁的翟彪,卻是一努嘴,示意這個當兒子的拆了他親爹的劄子盒,卻不知是在防備什麽。而翟彪倒是毫無顧忌,直接上前接過盒子,打開之後果然沒有什麽小手指頭,只是拿出一面普通絲絹來。

趙官家這才放下心來,便收起弓箭,上前接過來看,但只看了一個字便又覺得有些血壓上升起來,原來這文書字跡居然是紅色的,不用想也知道翟沖在弄什麽幺蛾子。

於是趙玖復又擡手,將文書遞給了翟彪:“你來讀!”

“好教官家知道,臣自幼不識得幾個字……”翟彪接過文書後,裝模作樣看了兩眼,卻又恭敬低頭雙手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