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各問東西(上)

趙玖說要去東京過上元節並不是在試探道祖有沒有觀察著他,而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因為此時此刻,從長社到東京的道路是通著的,他可以直接過去。

嶽飛這些人如何從東京來到此處,他從原路走過去便是,只要輕裝上陣,是可以輕易在上元節那天趕到東京的。

當然了,能平安抵達東京的前提是韓世忠領著六七萬人不能被耶律馬五和撻懶一窩端了,又或者嶽飛領著兩萬多人在兩三日內被完顏兀術直接捅破了防線……至於說想要在那裏安穩下來,成功將金軍逼過黃河、結束這一次金軍的大攻略,卻又似乎只是個基本前提。

所以這事,說簡單,簡單到極致;說困難,也頗有些挾泰山以超北海的味道。

但不管如何,看到胡寅忽然失控,淚流滿面之後,趙玖卻是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因為他有必須去的理由。

話說,此戰勝後,暫不敢講是否盤活了河南戰場的整局棋,但最起碼已經熬過了必須要拼命的階段。那此時,趙玖必須要為以後的事情做打算,而有韓世忠和嶽飛主持局面,他也沒必要再過度幹涉軍事,或者說親身幹涉軍事,卻更應該從一個天子角度,去做更有價值的事情。

這件事情便是收拾人心。

畢竟嘛,從具體局勢來說,趙玖此行幾乎是拋棄了南陽,並放了襄陽鴿子,南陽、襄陽人心不穩、士氣低落已成事實。而且,他還做出了斬殺高階文官大臣的激烈舉動。所以,不管戰事如何進展,他都必須要盡快尋求一個政治高點,以便在此戰反復之時用以鉗制、收攏南陽、襄陽的流亡朝廷,或者講在戰後重新控制他們。

這個政治高點便是天子還於舊都。

除此之外,金軍此番南下,一改往日劫掠屠殺無度之策,開始強力執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策略,並大力扶持使用降將、降官,整個河南兩京地區大面積投降已經出現。此戰之後,趙玖更是從一些特定的俘虜那裏確切得知了金國高層試圖扶持傀儡國的具體計劃……

所以,趙玖必須要做出姿態,來安撫黃河一線的百姓。

當然了,最關鍵的是,從長遠大局來說,經過一年多的顛沛流離,趙官家已經清醒的意識到,身為一個天子,他最大甚至也是唯一底牌就是這個天子身份……那在金軍根本不可能給你機會安穩下來的狀態下,想要最大程度利用這個身份來‘變現’,本來就該去最大限度的爭取人心,而且是爭取所有人的人心,不能局限於他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理所當然繼承的行營官僚系統。

他得走出去。

總之,回到眼前,看看胡寅就知道了,新天子還於舊都這件事,對於士大夫和任何還有一絲理想主義追求的人,會是多麽大的震動和精神安慰。

何況是屢遭兵禍的河南百姓呢?

何況是翹首以盼的兩河淪陷士民呢?

更不要說,宗澤病入膏肓,杜充已死,權邦彥又被困滑州……只是為了東京留守司的穩定,他也必須要去一趟東京,親眼看一看、送一送那位宗留守。

故此,趙官家一語既落,再無他言。

翌日早晨,趙玖召集全軍統制官以上匯集,公布了自己的決定,而和他想象中的一樣,這些統制官震動之余一分為二,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的人自然明白,繼而失神無言,而不明白的,卻也失神無言……唯獨,經昨日一戰,趙官家在這些人身前已經有了足夠的底氣和威信,倒是所有人都只是悶聲聽令罷了。

實際上,軍情和事情都很緊急,趙官家也沒有耽擱什麽,除了南陽帶出來的人外,他又點名東京留守司統制官王善,外加一個受傷的李逵,二部合一,也有四五千眾,卻是在早飯之後幾乎與韓世忠的追擊部隊同時開拔。

當日上午,趙玖便抵達鄢陵。

等匯集了此處留守的內侍省大押班藍珪,與一眾東京留守司官吏後,稍作休整,禦駕便又出城過洧水,向東北而去,到晚間便抵達尉氏。

而也就是當夜,韓世忠遣使來報,原來,完顏撻懶前夜北走,直接撤到了鄭州境內的新鄭,然後聞得宋軍舉大軍來追,卻是馬不停蹄,又往北走,此時已經不知道到了鄭州境內什麽地方。但隨著韓世忠的前鋒部隊追擊到新鄭,一件可以確定的事情是,鄢陵-長社之戰後,本就該第一個做出反應的耶律馬五聞訊後果然不敢怠慢,卻是棄了中牟向西去接應自家元帥去了。

平心而論,這不算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這兩支兵馬到底是合流了,給韓世忠的作戰任務增加了相當的難度;但與此同時,毫無疑問,失去了中牟的威脅後,趙官家倒是可以安心上路了。

於是乎,趙玖連夜發李逵領兵一千去占據中牟,卻在翌日一早,又繼續與王善部一起輕裝向西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