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召見

歷史上,杜充守了東京一年,跟宗澤一樣長,為此,即便是他決了黃河大堤,逼反了麾下一半以上的部隊,嶽飛都還一直忠心耿耿跟隨,流亡朝廷也都一直予以加官晉爵。

一句話,這年頭失敗和無能從不是什麽罪過,不然真的要把整個朝廷上下殺光的。而對於杜充這樣的前線大員,失敗也從來不是處置的理由,一句‘你行你上啊’足可讓中樞所有人閉嘴。

而即便是趙玖來此之後,連續處置劉光世、丁進、範瓊三人,給出的官方理由,也都不是戰敗什麽的,而是不戰、避戰。

更何況,這三人都還是武人,而非正經出身的文臣……文臣和武將是一回事嗎?

實際上,即便是對於範致虛那種荒唐誤國的‘典範’,趙玖都沒敢冒著與文臣們決裂的風險直接殺死。

因為這一殺,就意味著當時他辛苦營造的許多東西,就要付諸東流了。

且說,隨著杜充的劄子送到,中樞這裏先是震動,然後一場殿上討論之後,不是沒人想到這可能是杜充在畏戰,實際上這一點很多人都能想到。甚至也有包括趙官家在內的極個別的人不是沒想過一種可能——這杜充畏戰到極致,以至於公開對南陽撒謊!

然而,這也只是一種猜想,真要是了,那杜充遲早跟範致虛一個下場,因為這件事已經導致了南陽這裏全線慌亂,而且很可能進一步導致韓世忠那邊的更嚴重後果,以至於局勢大壞。

但即便如此,這零星幾個人也都無可奈何,因為這個時候投鼠忌器……何況本是猜想,眼下八成以上的人都是相信了杜充匯報的。

短期內無憂,但很快鄢陵-長社那個戰場就會出大問題,繼而從長遠上導致全盤大壞,這已經成為了南陽上下的共識。

一時間,不要說南陽人心惶惶了,據楊沂中回報,當日下午,殿上議論之後便立即傳出了不好的流言……說是之前韓世忠之敗和今日杜充之困,全都是當政者冒進所致,若是一開始就只固守各城,雖有必須之損耗,卻不會使大局陷入險境。

當政者是誰,毋庸多言。

這和之前半月間,那場近乎夢幻的砲戰大勝後趙官家與呂頤浩的聲威卓著,形成了鮮明對比。

“確切無誤嗎?”

消息傳來的當日傍晚,焦頭爛額之中,正在後宮與前殿之間那個滿是木樁子的舊林地枯坐的趙玖忽然又接到了一個火上澆油的消息。

“確切無誤。”楊沂中就在廊下俯首相對。“官家可以上城去看。”

趙玖一言不發,即刻從木樁上起身,隨楊沂中出宮往直線距離只有三裏不到的北城而去,沿途官員隨行者無數,自不必多言。

而等到了城頭,借著夕陽,所有人一望便知是怎麽一回事了,夕陽下,成千上萬的女真騎兵正在公開集結,然後以一種震懾人心的場面奔馳出營。連續不斷,往東北方向而去。

“金人這是撤軍了?”隨同而來的胡寅一頭霧水。

“不是。”樞密院都承旨劉子羽悶悶呼了一口氣,咬牙言道。“這是去支援完顏撻懶,最起碼是故意做出支援撻懶的樣子。”

“何意?”胡寅警惕相對。

“無他。”劉子羽看了一眼胡寅,正色答道。“撻懶便是求援也不可能是今日才到,今日到的訊息只能是鄢陵那裏杜副留守謹守不出,所以,說不得乃是誘敵之策。”

“增援如何反而誘敵?”胡寅依舊不解。

“是誘南陽這裏的兵馬!或者是引誘官家!”劉子羽氣急敗壞。“不是誘鄢陵!若城內真以為金軍走了一個萬戶,兵力稀少,然後試圖在此地反撲,或者趁機送官家去襄陽,則必然會被這支萬騎大軍回身撲倒!”

胡寅低頭想了一下,又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趙官家,還是忍不住繼續詢問劉子羽:“劉參軍還是沒說,金人為何不是撤軍?”

劉子羽目瞪口呆,卻覺得後腦勺一時疼痛,便幹脆不再理會對方。

“你以為呢?”就在這時,趙玖忽然轉身看向了楊沂中。

“臣以為劉參軍所言有理。”軍情之事本在分內,楊沂中自然沒有什麽避讓之態,而是即刻奏上。“進入正月,天氣漸暖,河冰漸漸消融,而南陽周邊偏偏水網密集……其中,白河這樣的大河雖然表面冰層未裂,但也只有少數地方可以通行,不足以通行大隊鐵甲騎兵了。而金軍此時分出一支萬騎向東北而去,既能起到誘敵之策,還能趁機將部隊先行布置到白河外側,以防我軍抓住這個戰機,突然步兵過河,借河流阻隔從容南下。”

趙玖緩緩點頭……他知道楊沂中的意思,所謂借河流阻隔從容南下的不是什麽‘步兵’,而是他這個趙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