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呵斥(第2/3頁)

“陳尚書。”劉子羽拱手相對。“胡參軍的意思是,事已至此,從大局而言,我們不說無兵可調,卻也受制於大局,所作所為其實有限。”

“難道要坐視東京再落敵手,那可是國家正經都城!”陳規憤然相對。“靖康時便不該丟的!我又不是沒去過,那麽大的城,那麽多的兵,府庫堆滿了物資,本該守住的!”

“現在說靖康往事又何用?”呂頤浩聞言攏手而嘆,再度與劉子羽這個名義上的下屬站到了一起。“陳尚書,我等都知道你當日勤王不成心生遺憾,又因為後來漸漸為天下人公認善守城、能知軍所以心中憾意一直不減,此時更是恨不能以身代宗留守來守東京城……但我們這些人,多是親身經歷靖康之變,卻覺得眼下情形已經好過靖康年間十倍百倍了,最起碼不用替上頭受過,然後稀裏糊塗就被下屬綁了送入金營。”

陳規微微一怔,舍中他人也都紛紛沉默。

而呂頤浩卻繼續攏手而嘆:“靖康中的事情,那叫國家將亡,妖孽頻出。種種事端,放在當時來看,似乎都能說得出道理,而此刻遠遠去看,卻又覺得荒謬絕倫……如父子相爭、兄弟鬩墻,你能想過宇文相公那種妥帖人當日也參與其中嗎?而一旦陷入這種事情,什麽荒唐可笑之事不能做出來?但他今日又如何?”

舍中早已經鴉雀無聲,自汪伯彥以下皆若有所思,若有所憶。

“還有新黨、舊黨之爭……”

呂頤浩繼續立在那張半月前才起的大案前緩緩嘆道。“都說南陽城裏的呂相公是個三條相公,襄陽城裏的許相公是個堆條相公。可正如之前張德遠在這白河畔所言,當日靖康中圍城間隙,卻居然正是這二人催促淵聖更改太學教學內容、赦免元祐黨人、將王舒王從至聖先師的陪祀中撤出,以至於東京城內百姓編出段子來嘲諷……我年紀長,記不大清了,那話怎麽說的,誰還記得?”

“回稟樞相。”

剛剛回來不久的樞密院新秀萬俟卨上前拱手笑道。“彼時下官正在太學中,恰好記得。所謂……不管太原,卻管太學。不管防秋,卻管《春秋》。不管炮石,卻管安石。不管肅王,卻管舒王。不管燕山,卻管聶山。不管東京,卻管蔡京。不管河北地界,卻管舉人免解。不管河東,卻管陳東。不管二太子,卻管立太子。”

“是啊,就是這些……真真可笑!”

呂頤浩繼續攏手,復又一聲嘆氣。“還有那個妖人郭京的事情,以及之前被宰了的那個宗印和尚的事情,你要說道理,當然有道理……田單被困在即墨,每每決定是否要出兵一定要去占蔔問兇吉,然後幾處出戰全都獲勝;便是之前宗留守在河北的時候,每次出兵也要占蔔,只不過全都敗了……這不都是一個意思嗎?所謂非常時期,威信不足,便要拿鬼神糊弄下面人,讓百姓安心、士卒鼓氣而已。但古往今來,自己搞這些事情把自己都繞進去的,到最後反而把這些當成救命稻草的,也就是靖康中這兩遭事了!”

軍舍內徹底無聲,而呂頤浩說到此處,靜候片刻,卻又忽然轉身,對著陳規陡然變臉:“陳尚書!”

“呂相公。”陳規心下一驚,趕緊硬著頭皮拱手相對。

“我問你,你今日這番發作,到底有什麽用?!”呂頤浩似笑非笑,卻是明顯呵斥道。“你口口聲聲說什麽靖康中如何如何,但你此時作為,與靖康中那些仗著官家寵信,臨大難卻壞事的閑人到底有什麽區別?!”

陳規瞠目結舌,便要開口解釋。

“你不用多言。”呂頤浩嗤笑相對。“你不就是覺得你有本事想作為嗎?但官家沒讓你作為嗎?區區一明經科知縣,先鎮撫使,再兵部尚書,一年變紫袍,這是何等信重?你說你會守城,但南陽此時才是陪都所在,官家與中樞所在,不是正交予你了嗎?!這幾日不是漸漸往南陽城中調兵了嗎?之前數月間,不是早就許你隨意征發民夫改建城防了嗎?至於前線軍事大局,樞密院幾十號人,就在這軍營中吃住,日夜不停,什麽法子我們沒想過?便是今日之事,要不要去支援,也不過就是缺一個決斷罷了。哪裏就輪得到你在兩個樞相和一整個職方司面前撒潑質詢?!”

“下官慚愧。”陳規面色通紅,尷尬相對。

“你也不用慚愧。”呂頤浩繼續攏手冷笑。“若放在以往,我拼了這相公不做,也要將你攆出朝堂去,但官家認定了南陽城將來還要靠你,便暫且容你便是,且看你如何用心守城……趕緊去調你的兵吧,莫要負了官家信重。”

陳規無可奈何,只能恭敬俯首稱是,然後告辭離去。

且說,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陳規也是年近六旬,又是兵部尚書……實際上此時軍舍內也就是兩個樞相年紀比他大,官職比他高,能教訓他。但偏偏陳規作為官家新寵,汪伯彥那種性子如何會得罪他?所以最後倒是落入以嚴苛、粗暴著稱的呂頤浩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