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郊遊(中)(第2/2頁)

“彥修忘了我的志向嗎?”張德遠再度飲下一杯,復又連連擺手。“我是川人,那日潁水畔官家說出讓我們做武侯的話語後,我便立志此生要做諸葛武侯的!國家淪喪,別人都在為國效力,我如何能在此空置?”

劉子羽聽到這裏,之前稍許厭煩之意頓時消融,反而肅然起敬起來:“如此,德遠意欲何為?”

“我想主動棄職,學趙元鎮(趙鼎)那般外出經略一方。”張浚幹脆答道。

劉子羽倒是沒有意外,只是微微苦笑:“你當日勸我眼界擡高,讓我留在中樞,自己卻要跑走……”

“勸你留在此處是你留在此處有用,襄陽一事不正驗證了我的言語嗎?”張浚不以為然。“而我此時求去,正是我留在中樞並無大用。”

“道理總是你的。”劉子羽苦笑愈甚。“那你準備去何處?”

“我估摸著再過一兩月,關中就該有人出來收拾局面了……足足七八個統制,總有一兩個或豪橫或忠勇人物的吧?”

“這是自然……你要去陜西?”劉子羽微微蹙眉。

“我要去川陜,”張德遠更正道。“官家最忌諱文臣領軍務,我此時若求陜西,官家必然不許……但我本是蜀人,自求往蜀地安撫,仿效趙鼎立足淮南支撐張伯英(張俊)一般立足川蜀支援關中,官家卻是無話可說的。”

“然後待關中出了橫豪人物,便做你的張伯英?”劉彥修若有所思。“道理是通的,但還是有幾個疑難之處……官家讓你看照韓世忠,你走後,誰來應韓世忠?”

張浚愈發苦笑:“這便是我求去的另一個緣故了,韓世忠乃是距離南陽最近的一員方面大將,官家整日腰膽腰膽的,自己看顧便好,哪裏還要我來看顧?此一時,彼一時了。”

“也是。”劉子羽輕輕點頭。“那你走後又準備推薦誰做禦史中丞?胡明仲嗎?總不能是李光吧?此人乃是李公相的幕僚出身,這種事情還是要小心些的。”

“我還沒糊塗到讓李光來做,但讓我推薦胡明仲,我心又不能平。”張浚搖頭不止。“監察禦史賀鑄,中書舍人範宗尹,禮部尚書朱勝非,工部尚書葉夢得,翰林學士李若樸……這些都是一時之選,官家若問我,我就只管薦上去,任官家挑選。”

劉子羽本欲說一句,既然知道官家念舊,這些人如何能與當日帷帳脫衣的胡明仲相提並論?但事關禦史中丞這種大位,他身為禦前近臣,反而不想多言了。

“若德遠去川蜀,我又不能相隨,你可想過尋個妥帖的軍事參謀,在你幕中主管機宜文字?”一念至此,劉彥修幹脆轉移了話題。

“此事我也早有考量。”張浚舉杯再飲。“折彥質被貶昌化軍(海南),我想請官家赦免他,然後求為川蜀參軍;便是同樣重要的財務,我也看中了一人,此去川蜀,必然要做出一番成績……”

劉子羽情知對方去意已決,便也不想多言,便直接舉杯對飲,以盡友人之態。

就這樣,二人難得求閑,從上午一直喝到日頭偏西,才一起醉醺醺回去,直接在張浚舍內歇下……然而,尚未睡得片刻,酒也未醒盡,便忽然有內侍來此傳詔,說是官家有約,要兩位盡快便衣出城一會。

二人茫茫然起身,一個頭大兩個頭暈,內侍只好讓張浚家人尋得一輛騾車載著兩位往城外而去,卻是一路來到白河。

到此時,陽光尚足,但白河畔的堤岸上卻已經聚集了不下百余人,內侍、班直、禦醫、畫師且不提,幾位相公、幾位尚書,幾位翰林學士、中書舍人,當然還有官家最照看的幾位近臣,幾乎人人到此。

而趙官家本人也只著一件寬松交領麻布長袍,正與同是家常打扮的吳夫人一起立在河畔一棵大樹下……待回頭看到兩個醉醺醺的心腹從騾車上爬下來,也是不由失笑:

“德遠,彥修,你二人真真過分,明知今日天氣明媚,河畔景勝,卻只自己飲酒取樂,不像朕難得出來一趟,還想著你們!”

張浚劉子羽對視一眼,齊齊尷尬拱手行禮,而劉子羽尚好,張浚文人姿態,喝的也多,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

“今日沒有什麽禮節。”趙玖擡手示意內侍留心扶起這兩個醉鬼,方才再笑。“是這樣的,朕自幼憧憬大蘇學士的詩詞,所以今日專門設宴招待大蘇學士的幾位後人,唯獨學問不精,怕鬧了笑話,這才找你們這些人壯壯膽子……”

劉子羽還好,張浚卻本能意識到這官家又要作妖……因為明日就要大規模殿試授官了,這是一等一的大事,所謂正在吃勁的關鍵時刻,如何今日要召集要員來這裏招待蘇軾孫子?

然而,酒意上頭,張中丞只是一想便頭疼欲裂,卻也只能暈乎乎應聲了。